红尘颠倒(44)

　　但她拍了这么多年综艺，早明白视觉的刺激也好、金钱的诱惑也好，都是一时的，真正支撑起一个综艺的，永远是主线的剧情，是戏剧化的故事线，是像黄诗苑这样把母子身上的故事慢慢揭开也好，还是像她希望的那样黎商母子从生疏到解开心结——至少演出解开心结，总要给她一个故事，至于能不能讲好，就凭她的本事了。
　　但黎商真是一点不给。
　　前三集还靠黎商的人气，和黎蕊的精致生活撑着，唯一的剧情是黎蕊养尊处优的习惯和有限的预算下旅途并不舒适的冲突，也给了黎商展现好儿子的机会，就是在酒店没有行李架的情况下把黎蕊的七八件行礼搬上民宿的三楼。
　　但观众要的不是这个，他们要看到明星展露出跟他们一样的情感，他们要镜头前的真实感，哪怕是假的，要母子间的情感互动，哪怕是演的。他们要一个瞬间，让他们有似曾相识感，说出那句“原来明星也跟我们一样，也会……”
　　黄诗苑那样拙劣的表演，故意在景区买华而不实的纪念品，烦着任琪跟自己一直拍各种到此一游的照，甚至模仿起视频软件上那些被黑心景区店忽悠买昂贵玉石的段子，都是为了这种似曾相识感。然后任琪出来制止，甚至生气，再真真假假地吵一架，再和好，再来个温情瞬间，就是真人秀最需要的剧本。
　　哪怕黎商的演技比这更烂上十倍，只要他肯演，Rita就能剪好。
　　但他就是不演。
　　苏容是最明白Rita的压力的，因为视角不同，罗薇他们也急，但是那是员工的急，是虽然我努力工作但是公司效益不好的急，而Rita的急是老板的急，尽管她开玩笑叫黎商BOSS，但这综艺给黎商的收益不如预期的话，责任在谁身上，是显而易见的事。
　　第四期是个分水岭，因为任琪的相关讨论度第一次超过了黎商。
　　Rita一整天的脸都是黑的。数据还在不断地送来，所有的数据，她有一份苏容就有一份，情况严重自不必说。一个综艺当然不可能打击到黎商的根本，但是光是粉丝流失就是职业经纪人不可容忍的事。更何况这是黎商第一个当主咖常驻的综艺，还是他的经纪人亲自操刀。
　　如果这个情况下他都占不到好处，带不起讨论，那以后还有哪个综艺他能带起来？就算其他综艺贪图他的热度顶着天价请他去，但去了又有多少好处？
　　巅峰期的顶级流量，时间贵如黄金，但流逝并不会因此变慢。这感觉像旁边摆着沙漏下棋，每一步都得迅速落子，但又容不下一点错误。
　　苏容第一次意识到这有多难。他从来凭着天赋混迹娱乐圈，然而Rita不是没有天赋，还是被逼到这份上。
　　钱真不是好赚的。


第五集 出来前，Rita忽然来了个电话，叫他去喝酒。苏容不怎么喝酒，还是去了。
　　他知道，Rita要动手了。


第42章 权力
　　其实苏容自己也推演过，应该怎么破这个局, 其实说起来, 任琪才是以身犯险, 百里传媒的综艺, Rita亲自操刀, 他一个其他公司的小生，还是上升期，竟然也敢来。俗话说富贵险中求，眼看着倒真要被他求到了。现在一期一期播下去，他公司联动着一批营销号，剪了他和他母亲的相处短视频到处推送，他的人气就水涨船高了。
　　上次Rita说经纪人其实就像打牌，有人拿了烂牌, 竟然也能慢慢打得像样，但真拿了一手好牌, 反而瞻前顾后错失了机会。所以擅长以小博大未必是好事, 她的路数其实像凌蓝秋，爱打好牌，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但是相比肖林那种起于微末的经纪人, 公司反而偏爱她这种, 因为稳，资本下去，回报稳定, 她是对冲基金，肖林是风险投资，各有各的长处。
　　大约是天意要她证明，她说完这话不到一个月，就遇上这一场大仗。
　　苏容赶到她发来的地址，以为是个酒吧，结果是个高档小区，被人亲自送上去，Rita住顶楼，入户电梯，苏容知道她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家里挺有品味，颜色是白与金，材质冷而干净，厨房尤其漂亮。
　　她家客厅有块巨大的屏幕，像面墙，正放着那综艺，她端着杯起泡酒，抱着手臂对着屏幕沉吟。
　　“怎么样，这清晰度可以吧？”她竟然和苏容炫耀这个：“工作室那屏幕看得我眼都要瞎了。”
　　屏幕上任琪正表演母子情深，母子俩在游乐园拍照片，两个头靠在一起，旁边后期配好温馨的字作为说明。
　　“这节目把你房子都衬low了。”
　　Rita大笑。
　　“你准备怎么弄？”苏容问她。
　　“什么怎么弄？”Rita一脸淡定。
　　“你不是要反击了吗？不然叫我来干什么。”
　　“我叫你过来喝酒的呀。”Rita把苏容敷衍得眼睛都瞪起来，也不管他喝不喝，塞了杯酒在他手里，两人坐在厨房中岛台边，就着她叫的酒店外送喝酒。苏容酒量浅，两杯喝得脸红红，她笑着摸苏容的脸，道：“妹妹，你这可怎么办啊，当经纪人不会喝酒可不行啊。”
　　“谁劝我酒我不喝就行了。”
　　Rita笑了。
　　苏容没听懂她的话，经纪人喝酒，不是为了应酬，而是要靠着这杯中物，在盛宴散后，渡过那一个个漫长的午夜和黎明。
　　不过她没说，因为她知道苏容很快会明白。
　　小孩子长得慢，是好事，时机一到，想不懂都不行。时间就是这样残忍，不给人任何商榷的时间。工作室的女孩子进来，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崇拜，仿佛这世上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其实人越往上走，越觉得无能为力，像生活在铁箱子里的人，长得越高，离天花板越近，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命运分毫。不像年轻人，还觉得世界宽阔，任由自己驰骋。
　　喝到最后，苏容趴在台子上，把脸贴在大理石台面上获得一点凉意，他不说话的时候真是乖，怪不得Vincent那样偏心，可惜Vincent只会化妆，不懂人心，不知道这样被宠爱过的人最容易勾起人的破坏欲，要真是家境豪富也算了，偏偏生在娱乐圈，像捧着玻璃樽过闹市，上面看见的都是笑脸，然而底下谁都可能伸出腿来绊一脚。
　　Rita戳他的脸戳太久，苏容迷迷糊糊抬起眼睛来看她。
　　“黎商的事，你有办法的，对吧？黎姐。”他醉得连话尾都是软的。
　　Rita的做了个“嘘”的动作。
　　“你想学吗，妹妹？”
　　他老实地点头。
　　Rita笑了。
　　“那你千万别眨眼睛哦，我只做这一次，你可要看仔细了”
　　-
　　第六期出来，所有宣传渠道下，任琪的呼声都涨到顶点，各类控评甚至有压黎商一头的趋势——到这一步时，苏容是全程参与的，所以知道Rita是约束过黎商的后援团的，管这个的是工作室里不多的男孩子，Rita让他打过招呼，让任琪一头，务必在所有公开场合全部规规矩矩。
　　也许是形势大好的缘故，任琪公司彻底下场了，连着两天五个热搜，明面上专注他个人，其实暗地里营销号已经发起“黎商是英俊废物木头美人”的通稿了。
　　Rita也不着急，等了两天，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任琪的公司老总那里，笑眯眯问：“舒总，吃了饭就砸锅不太好吧？”
　　也不怪任琪有勇气来，他公司本来就特殊，百乐网是网媒大头，还有自己的视频网站，刚开始涉足娱乐公司，签的艺人少，在自家公司发通稿，上自家公司的热搜，简直不要太方便。
　　那边也答得巧妙：“认识你那么久，从来没交过手，挺遗憾的。听说你要走了，想近距离看看你的棋路。”
　　“放心，我一定让舒总心愿实现。”
　　第七期出来，仍然是火上浇油般热闹，黄蕾拿了消息来，据说很多代言在接触任琪，也有剧本往他那送，网上更是铺天盖地的宣传。就在任琪一片形势大好时，出现了一点不太悦耳的声音。
　　那最开始是某个娱乐论坛上的一个帖子，叫做“我要吐了，任琪的妈妈简直和我婆婆一模一样”，里面大致是讲了结婚后老公和婆婆关系亲密，比如老公洗澡婆婆忽然进去，在家里穿得暴露之类的事。然后截了些节目里的图，比如任琪妈妈跟他牵手，喂他吃自己咬过的鸡蛋之类，下面评论是支持和反对掺半，任琪粉丝下场之后，评论也控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