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颠倒(12)

　　裴隐还是老样子，剪头发下手也狠，苏容头发原来像云，又卷又柔软，现在后颈上面那一片摸起来都扎手。
　　Vincent感慨了一下，伸出手臂来，像苏容小时候一样安抚他的背，温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苏容闷声闷气地道。
　　Vincent于是不说了，躺了一会儿，又问道：“跟黎商睡了？”
　　“没。”
　　Vincent刚要长舒一口气，就听见苏容直接道：“接吻了。”
　　“幻灭了？”
　　“没有。”苏容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理清自己情绪，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想我只是有点伤心。”
　　黎商会吻他，他很惊讶，却并不意外。
　　半局游戏打完的时间，他足够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姿势有多暧昧，他都意识到了，黎商肯定更知道，他知道却不推开，而是纵容，接下来发生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彼此都是成年人，这圈子里光怪陆离，什么没见过，不过是情情爱爱那些事，一个吻而已，谁也不吃亏。
　　黎商这种人，不适合用来寄托任何虚无缥缈的情绪，暗恋，深情，求而不得，都显得太酸了。在他看来，不过是苏容喜欢他，挑衅他，撩拨他，终于撩到点上，气氛正好，就亲了。以后若是有机会，睡一睡也不是没可能。
　　“我本将心向明月。”Vincent叹了口气，感慨道，伸手摸着苏容的头发。
　　黎商是明月，也是沟渠。他不值得可惜，不值得拿什么真爱去救赎，他是硬邦邦的现实，铁面无私的一堵南墙，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上去撞一个头破血流。
　　事实上，连说他俗，都显得太阿Q了，黎商是俗，但喜欢黎商的苏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我有点难过。”苏容蜷缩着，轻声说道。
　　他到二十四岁，仍然是一副没有长大的小孩样子，娇生惯养的妹妹，随时回到九楼，随时有个Vincent给他敞开怀抱，千错万错是外面的人的错，世界都错，只有他对。
　　都这样了，他还要翻旧账：“上次我也难过，你还骂我，要是你上次对我也这么温柔，我不会去剪头发的。”
　　不剪头发就不会变好看，也就不会照计划被黎商看上，不会接吻，也就伤不了心了。
　　Vincent无奈地笑了。
　　“上次裴隐在。”
　　“你怕他干什么？”
　　“裴隐今年要拿金熊奖了，师父老了，以后说不定要到他手下讨饭吃呢。”他笑着道：“你也是。他们都怪师父偏心，你还不收敛，以后师父不在了，你有得苦头吃。”
　　Adam在电影界混得风生水起，余超在电视剧是一霸，还有后面的易霑，裴隐，说是国内化妆师界的半壁江山也不为过，欺负外人欺负不了，欺负个化妆师是轻而易举的事。Vincent老了，苏容却还年轻，说起来都是他的师兄，一起长大的熟人，然而有时候，熟人是要比陌生人危险的。Vincent活了大半辈子，早学会对人心做最坏打算。
　　说起来，那时候不该打他们打得那样狠的。
　　苏容心里也懂，所以心酸，但是还嘴硬：“那我就找三哥去。”
　　三哥是易霑，从来不抱团，闲云野鹤的人物，不良少年出身，长到一米八七，八块腹肌加人鱼线，开一辆越野车去西藏，晒出小麦色。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化妆师，倒像是个现代的风尘侠客，常年给国内的圈钱大烂片做特效化妆，兼任道具。
　　有个香港文人，给九十年代电影写过许多好曲子，在易霑自己开工作室时候，题了一句词，是“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虽然是暗讽Vincent收徒弟收得像大观园，但也是真心实意的话。
　　Vincent退休不过这两年的事，要是所有人都翻脸，苏容在国内基本都混不下去，只能跟景华一样，去给易霑打杂。


第13章 混蛋
　　从那个吻之后，苏容和黎商的关系就进入了一个漫长的诡异时期。
　　苏容彻底放弃了收敛，该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以前在Vincent那什么脾气，在黎商这就什么脾气，年初一个颁奖礼红毯的白西装，紧接着一个综艺里黎商穿的一身vintage，蓝绿色薄伞兵外套，白衬衫配花格领带，深色裤子露脚踝，直接把黎商的脚踝纹身送上热搜榜第一。再加上过几天机场一套深灰色立领风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偏分狼奔，露出整个额头，整个人禁欲到极致。连裴隐都打了电话来说：“妹妹最近开窍了，会搭衣服了。”
　　其实他也确实是开窍了，以前在华天，住的地方小，他们师兄弟夜谈，Adam那时候刚跟电影剧组，回来提出一个理论，说两个人睡过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非常微妙，从一些细微的肢体动作很能看出来。害得苏容整天四处观察。过两天Adam又回来，提出个新理论，说一个导演拍女演员好不好看，要看那个女演员对他来说有没有吸引力，为什么很多女演员在这个导演镜头下风情万种，到了另一个导演那就寡淡无味了，就是因为这原因。
　　苏容那时候小，听了个半懂不懂，他其实心智一直比同龄人晚，到了十九二十岁，也学人谈过两场恋爱，还是开不了窍，直到遇到黎商，亲了黎商，顿时如醍醐灌顶，一通百通。
　　现在的他，就处于极其能欣赏黎商的阶段，黎商舒展的身架，修长的腰，还有那些让人心旌摇晃的细节，锁骨，手指的骨节，脚踝……他通通照单全收。
　　他既能欣赏全套正装走禁欲风的黎商，也能剑走偏锋给他搭出一身潮牌，还能给他配上眼镜，玩点闷骚的vintage风格。因为现在的黎商在他眼里，什么都好，哪里都好，并且随时随地能发掘出新的亮点。
　　最开心的莫过于Rita，整天买热搜买个不停，本来黎商拍了太多古装，是时候该转现代戏了，正愁没有路子，这几个月的造型一铺，顿时片约飞一样涌了过来，再买上几个热搜，用流量说话，新的一年摇财树又开始茁壮成长了。
　　所以当苏容开始随心所欲地旷班时，她一句异议没有，支使得几个实习生团团转，满世界去找他。
　　其实苏容旷班只为了一件事，他在躲黎商。
　　这样说也许有点自作多情，但黎商想睡他，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或者说，黎商愿意睡他，不介意睡他，当然睡不到也无所谓，外面大把人等着。
　　苏容唯一的危险，来自于他不断挑衅黎商的冲动。
　　以及黎商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很难反抗的事实。
　　大多数时候，他会躲着黎商，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年半以前，他还是无欲无求的暗恋状态，抓紧任何机会跟黎商相处，转眼就避如蛇蝎，等到实在避不开了，就如同刺猬一般，竖起满身尖刺，只要黎商一句话，两人就能怼起来。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挑衅黎商并非最好的办法——事实上，反而是像以前一样默默无闻更好，至少那时候黎商对他没有任何想法，视若无物。
　　是他的挑衅和傲慢激起了黎商的兴致，或者说征服欲。而他自己，也饮鸩止渴般地重复着这个过程，像实验中的猴子，按下按钮就得到食物，只要放肆挑衅，就能成功看到黎商眼中的专注神色，像从千万人手中偷到哪怕一秒的黎商，这么大的诱惑，如何忍得住。
　　他活了二十四岁，没吃过苦头，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矛盾的煎熬，一面不齿自己的行为，一面又忍不住一再重复。
　　他甚至知道黎商开始对这种相处模式已经开始不耐烦。五月上SV台的综艺节目，黎商正和小花旦程曼炒绯闻，为新戏造势，两人连上SV台三档节目，在酒店过夜当晚程曼就进了黎商房间。Rita倒是豁达，还让几个实习生拿了手机去酒店走廊拍照，看有没有人在这装摄像头。这是娱乐圈的“生活小常识“，手机可以照到隐藏摄像头的红点。
　　第二天早起化妆，苏容面沉如水，吹头发时动作十分粗暴，直接道：“低头，别跟木头一样。”
　　黎商难得忍了，结果上粉底时他力度稍大了点，黎商直接拎他起来，按他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