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颠倒(24)

　　Rita在床边坐下来，她也是不说软话的人，只皱着眉头道：“怎么把手放外面，这么凉。”
　　“跑了针，放被子里我怕碰到伤口。”他举起手来给Rita看，上面果然有血迹。
　　能有多疼呢，比水果刀划一下也疼不了多少，真是没吃过苦头的妹妹。
　　Rita一面想笑他，一面忍不住问：“有想吃的东西没有？我等会帮你带上来。”
　　“我什么都不想吃。”苏容慢吞吞地道，他病得蔫蔫的，眼睛也垂着，像是在看自己的手：“你要真想帮我的话，帮我打听个事吧。”
　　“什么事？”
　　“裴隐最近有点怪怪的，你帮我问一下，他身边经常缠着他那个人是干嘛的。”
　　原来在这等着呢。
　　Rita心里想笑，表面仍不动声色：“你不知道问你师父？”
　　“我师父不肯说。”
　　“他不是不肯，是不敢吧。”Rita一句话点破关键：“他不敢说的话，你觉得我会轻易说出来？”
　　她当时听到陈茜那句话就觉得有点怪，回来路上就问了几个人，得到的信息拼凑一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确实是不能说的人。都说这圈子里八卦多，其实能八卦的都是无关痛痒的，真正石破天惊的八卦，反而都只在少数几个人里流传，要是传了出去，纷纷能查出消息来源。一次嘴不紧，这辈子都别想听到什么隐秘的八卦了。
　　何况这圈子里没有什么长久的感情，分分合合寻常事，最好是装不知道，免得到时候大佬翻脸不认人，殃及池鱼。
　　Rita从九楼下来，看见黎商还在工作室看剧本，旁边女孩子都是去看过苏容回来的，旁敲侧击，过来道：“Boss，还有一个小时去拍照片。”
　　黎商“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一点也没有要把这一个小时用来去九楼看看苏容的意思。
　　Rita一点不着急，耐心等，一直等到吃过午饭，拍完了照片，等到工作室的女孩子下班的下班，跑工作的跑工作，连剩下的两个也被她打发去了看照片，然后她自己抱着文件出了工作室，在对面的空会议室里找了个位置坐着，端着杯咖啡，一边看文件一边等。
　　她预计的时间是十分钟。
　　黎商在第五分钟就插着裤袋从门外走了过去。
　　要是罗薇她们在这，一定感动得落下泪来。
　　但其实并没什么好感动的，他对苏容没有动心吗？显然不是。他喜欢苏容到了让人落泪的地步吗？不见得。女孩子们看多了爱情小说和电影，容易觉得恋爱也是非黑即白的事。然而Rita活了这么多年，早明白从一分到九十九分皆有可能，喜欢更可以掺杂许多东西，甚至可以一边喜欢一个人，一边嫌弃他。苏容除了一腔真心外，硬件其实是很难追上黎商的，这话说起来难听，但世界就这么现实。
　　何况黎商的社会性这样差。Rita以前失眠的时候常看纪录片，动物世界中，那些从小和群体分开的孤儿，即使在人类的照顾下长到无比强壮，比群体的首领还要强壮，但是仍然无法回到群体中生活。它学不会合作，只会用蛮力逼迫同类屈服，甚至一辈子也无法找到伴侣。
　　黎商就是那头从小离群的狼，也是那头孤独的大象。他如今已经拥有了一切，娱乐圈数一数二的美貌，积累起无数的财富，他年轻而强大，却连和人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的能力都没有。
　　夕阳照在他身上，镀上金光，他是那头在尼罗河边孤独流浪的大象。
　　这画面多漂亮，谁不想去救赎他？然而黑暗的过往像深潭，多少真心的年轻人前仆后继往下跳也未必填得满。谁也救不了他，反而是那些离它而去的伤痕累累的象一个个都患上应激，这交易多不划算。
　　最有可能性的故事，是他和苏容纠缠下去，两人互相浸染，苏容变成了阴郁的裴隐，而他总算变得温和一点，好相处一点，然后便宜了后来人。
　　这故事每天都在寻常男女朋友间上演，不过因为这次的主角双方都是罕见的Rita看得上的人，所以也就显得特别可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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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苏容的病更重了，鼻子完全堵住了，整个人像溺水的鱼，蜷在被子里用嘴呼吸。想起来喝水，感觉头有千斤重，晕乎乎地往下栽。
　　他以为进来的是裴隐。
　　等到意识到裴隐不会这样沉默的时候，他转过脸来，看见了黎商。
　　他不像来探病，像来动物园参观动物，保持着一个不会被传染的距离，抱着手站在那里，投影的画面时明时暗，光影在他鼻梁上掠过，他的脸天生适合冷漠表情，仿佛他生来就该与任何人都无关。
　　“我找到给秦雨萱补位的人了。”他平静告诉苏容：“顺便告诉你一声，我现在在和佟晓佳谈恋爱。”
　　他做好准备苏容把最近的那个杯子朝他砸过来，但苏容没有。
　　他欠身的动作慢慢落回去，像是累极了，靠在枕头上看着黎商。然后叹了一口气，像是真累极了，又像是有点伤心。
　　“黎商。”
　　“嗯？”
　　“你说你这样这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我，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也不管黎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仍然垂着眼睛道：“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来怄我，我上辈子得欠了你多少钱啊？”
　　要是别人听到这对话，哪怕是Rita，也要觉得黎商一定就摔门走了，但意外地，他竟然没走，虽然也没说话，不过也够让人意外了。
　　但苏容并不意外。
　　都说他乖，其实不是乖巧那个乖，是乖觉的乖，这些年跟着Vincent身边见惯了娱乐圈百态，他其实对于情绪的察觉和操纵都比同龄人厉害，像个机灵鬼，不然尹奚也不会夸他。他其实知道黎商吃哪一套，只是一直不肯用罢了。
　　生病本身就适合苦肉计，再示之以弱，黎商总会心软的。要是以前的他，一定不用，但今天他病得太难受了，偶尔任性一次，也没什么。
　　生病总是要吃点甜的。
　　黎商这人百般不好，只有这点好，他天生有种强者的自觉，像狮子老虎不会去欺负小动物那种，只跟厉害的人硬碰硬。粉丝在他眼中属于弱者，都是小女孩子，所以他性格冷漠，对主办方不假辞色，反而一直对她们挺好，当初在SV台受伤也是为了扶一个差点被踩踏的粉丝。工作室的女孩子在他眼中也属于弱者，他有脾气也少对她们发，反而整天和Rita剑拔弩张。
　　裴隐骂苏容，说娱乐圈里有的是漂亮的偶像，其实很多偶像都是被惯坏的男孩子，有种因为长相占惯了便宜的骄纵，对着助理化妆师发脾气，遇到强势经纪人和金主反而唯唯诺诺起来，苏容真想换人，也未必看得上。
　　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今天他只想吃点糖，至于针锋相对的事，病好了再说。


第25章 信任
　　他一示弱，黎商果然安静下来，电影演的是某个欧洲小城，主角在石头巷子里仰着脸晒太阳，一只猫从巷子口穿过，站住了，看着她。苏容转脸去看了一眼，一只水杯被怼到面前来。
　　“看什么？”黎商神色冷漠：“你不是要喝水吗？”
　　苏容也真是渴了，就着他的手喝了水。他本来就瘦，低头的时候脖颈纤细，像一只猫。
　　可惜黎商天生不懂什么叫怜惜。
　　“你那些师兄呢，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黎商又嘲讽道。
　　“裴隐本来陪着我的，我想看电影，他就出去忙自己的事去了。”苏容淡淡道。
　　“哦，又看文艺片？”
　　苏容无奈地笑了：“是啊，文艺片。”
　　黎商其实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嘲讽了两句落了空，也就不欺负病人了，扫了两眼电影，画面上阳光灿烂，女主正在码头的岸边走着，穿着身浅色的连衣裙，猫跟鞋，小腿纤细，走着走着转了个圈，像跳芭蕾。
　　这镜头持续两分钟，黎商早不耐烦：“节奏这么慢？”
　　“法国电影是这样的。这电影讲一个女作家失恋了，拿着朋友的愿望清单，到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