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皇 (二)(98)

　　“是，少爷。”巴里特赶紧躬身应答，暗自擦了把汗。还好，还好艾迪少爷虽然愤怒但并不打算把他丢出去当替罪羊……出面联系那个落魄贵族的可是他！
　　艾迪少爷看着巴里特退出去的背影，什么话也没说。他知道巴里特在担心什么，不过他并不考虑让下属顶罪——不提如此大的罪名巴里特的小脑袋顶不顶得下，只论巴里特在这件事中没有过错，艾迪少爷就不能把他推出去。否则即使过了这一关，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人能为他所用。
　　如果不是菲利普那个老混球搞了个卸任城主的戏码……艾迪少爷深吸口气，将腹内暴躁压下。这次事件说到底是他心急了些，没有确认菲利普的动向便急于出手；肖恩这个变数出现后，为避免埋在城主府的探子暴露，他中止了对城主府的监视，之后又欣喜于马卡斯这个蠢货自己把把柄递到他手上，过于操切地实施行动。
　　“这个亏我记下了，肖恩……！！”
　　艾迪少爷眼中喷出怒火，重重地一拳捶到桌子上。
　　躲在拉弥亚会馆客房中的马卡斯看见几名黑衣大汉粗鲁地破门而入，苦笑了下，将酒杯稳稳地放到茶几上。
　　被人反剪肩膀捆起来时，马卡斯一声不吭，连喊痛声都没有发出。
　　那个会无限包容他、无条件庇佑他的人被他自己杀害了，这之后他又没有顺利接过城主之位，艾迪少爷翻脸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
　　波普公爵下榻于波普家数年前在瓦伦丁上城区买下的别馆中，正接见上门拜访的萝拉·菲利普与肖恩·幻惑的终结。
　　勉励了一番未来的菲利普家女伯爵，年过五十仍然十分精神的波普公爵严肃地道：“议会不会容许谋杀一位伯爵的罪犯逍遥法外，请放心，萝拉小姐，本公爵将留在瓦伦丁彻查此事，必然会给菲利普家一个交代。”
　　“感觉您，波普公爵。”萝拉连忙离开椅子，提起裙摆盈盈下拜。
　　待萝拉坐回去，肖恩便用手按住胸口微微颔首，沉声道：“公爵阁下，事实上，我与菲利普共同的好友，‘战神’普利莫也正调查此事，我们从波顿领地返回前，普利莫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肖恩还未将拉弥亚商会扯出来，一名执事便匆匆跑进客厅，躬身道：“阁下，拉弥亚商会瓦伦丁负责人艾迪·罗杰·贝克莱少爷前来拜访，声称有万分紧急之要事要像您汇报。”
　　“哦？”波普公爵看了眼面露不快的肖恩，犹豫了下，还是出声道，“将贝克莱少爷请进来吧。”
　　艾迪这个名字和贝克莱这个姓氏并不够份量打搅公爵阁下接见传奇魔法师，但罗杰这个中间名有必要给予尊重……克洛宁第一宫廷法师罗杰的面子波普公爵还是要给的。
　　肖恩与陪坐在萝拉身侧的萧云对了个视线，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恼火、遗憾。
　　拉弥亚的负责人……也不蠢！
　　萧云是最觉得遗憾的，如此快速地作出反应，说明拉弥亚肯定有探子埋在菲利普公馆，看来这次是没法子把黑锅全部扣过去了……
　　其实这点萧云也不是没想到，但是对此他也没什么办法——难道他还能指使普利莫去将马卡斯干掉、让拉弥亚商会百口莫辩不成？
　　就算他下得了这个手，普利莫也不一定肯干啊……
　　艾迪·罗杰·贝克莱进入公爵别馆客厅，身后还跟着两名被人押解着推进来的男子，皆被绳索捆缚，一个神情精悍、满脸不爽，另一人狼狈不堪、跌跌撞撞，看见后者，萝拉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萧云伸手拉住萝拉的衣角，冲她摇摇头。
　　“……”萝拉忍了又忍，一脸纠结地坐回去。
　　“肖恩先生，萝拉·菲利普小姐。”艾迪少爷矜持地点头行礼，用眼神示意下属退出去、只留下刺客和马卡斯，抬头看向上首的波普公爵，“公爵阁下，等不及您的召见便冒昧前来打搅，只因我刚刚得知一件让人悲痛愤怒的严重事件……”
　　身为拉弥亚商会驻瓦伦丁的负责人，艾迪少爷的口才不必多说，很快便将他被“友人”隐瞒欺骗、借出下属为友人处理麻烦、却没料无意间被卷入父子人伦惨剧的“误会”过程娓娓道来；在他的描述中，他只是出于朋友间的义气才让自己的人手为马卡斯·菲利普所用，之后也一直不知马卡斯出手谋杀的人居然是菲利普城主，直到肖恩归来前一天、马卡斯躲到他的会馆中避事，他觉得不对劲，招来下属问话，才知道商会所属的一名来自布拉德里克大陆、人生地不熟的刺客，被马卡斯哄骗去刺杀了他的父亲……
　　萝拉几次都忍不住开口打断、被萧云一再安抚才勉强保持冷静。
　　肖恩面无表情，身上的灰色法袍却无端无风自动，显然，他的心情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如果不是萧云事前一再叮嘱，这位传奇魔法师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得住——波普公爵亲自赶来瓦伦丁主持城主交接，说明下任城主必然是波普公爵的人，否则，这位公爵阁下实在毫无必要离开重要的权力中心白白跑这一趟。
　　也就是说，波普公爵必然会比所有人都更不愿意交接过程中出现问题——若菲利普家出现骇人听闻的丑闻，有的是人愿意就此大作文章、延缓甚至是破坏瓦伦丁城主交接！
　　坐在上首的波普公爵面色阴晴不定，锐利目光不时朝低着头被捆在下面的马卡斯刺去；装模作样侃侃而谈的艾迪让公爵阁下相当不满，有肖恩这种传奇魔法师支持、却将自己落在别人手上的马卡斯更让公爵阁下恼火……心机歹毒不算难以忍受，愚蠢才是最大的过错！
　　艾迪少爷陈述完毕，波普公爵没有耐心询问马卡斯是否有自辩词，而是将视线投向肖恩：“肖恩先生，你怎么看？”
　　肖恩冷笑了下：“公爵阁下，我想我们应有共识……马卡斯·菲利普，是个精明得连艾迪少爷都能糊弄过去的人吗？”
　　艾迪少爷直视前方，就像是没有听到这话一样。
　　波普公爵不太满意肖恩的态度，视线投向浑身发抖的马卡斯，眼睛一瞪、厉声道：“马卡斯！你有什么话说！”
　　“我……我……”马卡斯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看了眼恼怒的波普公爵，又看了眼冷着脸的肖恩、面无表情的艾迪，视线最后落到一脸不忍悲痛的萝拉身上，心里被狠狠地刺了一下，颤声叫道，“我、我没有这么做！”
　　再怎么废物，到了这份上，马卡斯也终于明白过来——身为父亲，他至少要为萝拉着想！
　　“我没有这么做，公爵阁下，请相信我！”马卡斯痛哭流涕，“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被杀害前还告诉过我，我们一家将会搬去波顿领地，我的女儿将成为克洛宁唯一的女伯爵，我怎么会作出杀害父亲这种蠢事呢？”
　　“艾迪所说的一切都是污蔑，菲利普家的财政大权在我父亲手中，我根本支付不起雇佣外大陆刺客的昂贵金币，我也根本不认识这个刺客，我什么都不知道！”
　　喊完这些话，马卡斯已经全身无力、瘫软在地。
　　坐在上首的波普公爵隐约松了口气，严厉的目光投向艾迪。
　　“公爵阁下，我想说的话已经全部说过了。”艾迪恭敬地弯腰道。
　　波普公爵点点头，眼角余光看见肖恩似乎要开口，立即厉声喝道：“来人！把谋杀菲利普伯爵的罪犯拖出去！”
　　马卡斯瞬间差点尿一地，但冲进客厅来的几名公爵亲兵却没有动他，更没有去碰站着的艾迪，而是拖走了满脸恼火丧气的刺客……
　　“艾迪·罗杰·贝克莱，你没有约束好拉弥亚的雇员，本公爵希望你能负起相对应的责任。”波普公爵语气严厉地，让想要开口的肖恩再次失去发言机会。
　　“我万分羞愧，阁下，我会赔偿菲利普家的一切损失。”艾迪少爷躬身道。
　　“肖恩先生，你认为呢？”波普公爵看似客气，实则暗含胁迫地。
　　肖恩拉长了脸，这种处置结果他能满意才叫见了鬼。可波普公爵根本没有给他机会便快刀斩乱麻处理了此事，此刻他还能说什么？阿云倒是给出了以与新任城主利益交换来交易对拉弥亚商会打压的办法，可谁叫对方反应速度太快、来得太是时候，让他连筹码都还来不及摆开呢！
　　权力游戏肖恩也不是没玩过，他非常清楚若此时他还抓着此事不放，很可能成为那个被解决的“提出问题的人”，无奈地看了眼萝拉，肖恩勉强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再无意见。
　　萧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件事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只在于结果是否能让在场有发言权的人满意。这虽然有些残酷，但现实是没有哪个活着的人会愿意拿自己的利益去给死去的菲利普陪葬。
　　萝拉小脸紧绷，小手用力抓着裙子。年幼的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看了这番“大戏”，她心中非常清楚——爷爷的死，父亲有一半责任，拉弥亚商会的艾迪少爷有一半责任。
　　波普公爵不希望再生事端，所以艾迪少爷不会受到惩罚；同样的，为了避免瓦伦丁城主交接因故被耽搁、为了菲利普家的利益，她的父亲也不会受到惩罚。
　　这让萝拉心痛得几乎割裂……她或许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分辨出这场复杂谋杀案的对错。
　　波普公爵命人将瘫软成烂泥的马卡斯带下去，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个“女伯爵的父亲”……他糊涂处理此事，不表示他看不出内中猫腻，对着这么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下得了狠手的废物，波普公爵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艾迪少爷倒是得到了客人的待遇，被邀请在肖恩下首坐下——这是波普公爵在表态，虽然处理结果上他捏着鼻子认可了“马卡斯无罪”，可不表示他愿意给谁“站台”、更不愿意沾染上这种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