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可以很温柔(18)
“杀人犯”三个字直接戳破了迟暖心里的脓疮,她知道,为了救她,顾宁姿差点赔上了自己的人生。她愧对顾宁姿,这种愧疚,她都不敢去深想,她不懂得要怎么弥补。
陈宛:“行吧,既然阿辉都惹不起顾宁姿,那我更是惹不起了。——你放心,我以后可不敢再欺负你。”
陈宛哼了声,走了。
迟暖机械地迈着步伐和室友汇合,徐丹还在替她打抱不平,瞪着陈宛背影消失的方向喋喋不休:“这人脑子有坑还是怎么的?”
……
第二天去语文组送作业的时候,迟暖忍不住旁敲侧击:“何老师,顾宁姿同学几天没来校了,她……”
何丽雯不在意地说:“没事,她家里和校方打过招呼了,可能还是要转回北方读书,不一定会回来上课了。”
迟暖压根没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慌道:“为什么啊?”想说曹品辉不是都已经转校了吗,为什么顾宁姿也要走?然而还懂得分寸,没有贸然问出口。
何丽雯“噢”了声:“听说是她家里对我们一中不满意。”
迟暖一整天失魂落魄,何丽雯带来的消息让她意识到,她不仅弥补不了顾宁姿,她甚至可能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越想越难过。
下午放学前老莫把她叫去办公室,展开课堂上刚做的考试卷,语气还算温和:“迟暖,你自己看看。”
老莫习惯先批改成绩优秀的学生的考卷,迟暖是头一个,这个远远低于她水平线的分数让他格外震惊。
迟暖轻声回:“莫老师,对不起。”
平时烂熟于心的解题思路,在考试的时候被忘得一干二净。迟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的全是顾宁姿。
老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迟暖啊,你是班里的好苗子,你的成绩在全校也是排得上号的,老师们都看好你能考上重点名校。可你看看,这次的试题并不难,以你的水准,一分都不该失。”
迟暖:“对不起莫老师,下次不会了。”
老莫斟酌着语句:“我发现这两天你上课老是走神,不知道你是身体没好,还是有心事……你要是有什么心事,觉得不方便对我这个老头子讲,可以去找你们何老师。小何有耐心,人也年轻,安慰起你们这些小同学来,一套一套的……”
……
迟暖拿着试卷回教室,徐丹她们都已经把书包收拾好了。迟暖把试卷叠好夹进今天的作业里,对徐丹说:“我再去顾宁姿家看看。”
迟暖还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然而终究落了空。
顾宁姿家中依然没有人。
迟暖不着急回校,拿出数学考卷,坐在院子外的椅子上一题一题订正。
夕阳余晖落在顾家草木葱茏的院子里,迟暖咬着笔杆,不知不觉又走神。
她想起那一天清晨,顾宁姿醒的很早,站在窗前往院子里看。
同一个院子,顾宁姿不在了,自己也被锁在院外,进不去。
……
一颗小皮球滚到了迟暖的脚边。
有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手舞足蹈地奔过来,肥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子。
迟暖把小皮球捡起来递给小姑娘。
“谢谢姐姐。”小姑娘咧嘴笑,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迟暖手里的试卷,看了会儿,又指向迟暖放在椅子上的手机,“姐姐,有人打你电话噢。”
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上,“顾宁姿”三个字不停闪烁。
……
迟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与顾宁姿再次取得联系。到时要用怎样的开场白,她有那么多想法要倾诉,她甚至还没能理出个头绪。
然而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除了呼唤对方的名字,压根想不起其他。
“顾宁姿!”
电话那头的顾宁姿,怔忪于迟暖话语间的急迫,愣了两秒,才说:“是我。”
迟暖再次轻轻的:“顾宁姿……”
顾宁姿:“我在。”
迟暖的喉间哽了一下:“你在哪里?”
顾宁姿说:“我回家了。”
迟暖有了预感,却仍然说:“可是你家没有人啊。”
顾宁姿:“北方的家。……你去找过我?”
她回去了,何丽雯说得没有错,她要转学了。
这一刻,汹涌而来的泪意把迟暖吓住了,她捂住眼睛:“顾宁姿,你是不是就留在北方读书了?”
顾宁姿:“没有,我会回云城。”
她回答得干脆且坚决。迟暖从椅子上起身,忍不住来回走动:“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宁姿说:“不会很久。我早该联系你的,……可之前不太方便。”
迟暖:“没关系啊——顾宁姿,你好么?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顾宁姿:“我都好,别担心。”
……
迟暖回学校的路上,收到了顾宁姿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她缠着纱布的左手,掌心包扎地很妥帖,手指上稍浅的伤口,已经结了薄痂。
聚拢在迟暖头顶的最后一片乌云,也消失了。
迟暖告诉顾宁姿,把她锁在办公室的人是陈宛,查出来后被全校通报批评。
顾宁姿表示意料之中。
迟暖又说砸季先生车的那几个混混也都抓到了。
顾宁姿波澜不惊地回:“挺好。”
那之后,迟暖时不时给顾宁姿发信息,问她“吃饭了没有”、“在干什么”、“你在家有没有复习功课”之类的话题,顾宁姿总是及时回复。
顾宁姿最近像是在收拾儿时的东西,会主动给迟暖拍一些封存很久的稀罕物:小木枪、小人书、糖豆包装盒……
有一天,她发过来一张布娃娃的照片,问迟暖:“像不像你?”
迟暖看布娃娃小鼻子小眼睛,丑丑的,就说:“哪里像呀?”
顾宁姿答非所问:“我小时候最喜欢抱着它睡觉了。”
迟暖:“……”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迟暖不问顾宁姿什么时候回云城,倒是徐丹,在迟暖和顾宁姿通话时忽然凑上来,大着嗓门问:“大佬大佬!大佬什么时候来学校罩我们?”
顾宁姿就在电话另一头轻笑。
……
6月高考季,高考那几天,学校放假。
迟暖坐车回家,从大巴上下来,大太阳底下没走几步就热出一身汗。她步履匆匆地往家赶,在小区门口碰见迟青川。
迟青川立在一辆车边,手里拎着菜,正和车上的人道别。
迟青川在季先生手底下做了七八年了,迟暖记得季先生众多豪车的车牌。她走到迟青川身边,歪着头冲车里的人挥手。
英俊潇洒的季先生看见了她,扬唇笑了笑。
迟青川跟着回头,也笑了,揽着迟暖的肩:“走,跟哥一块儿回家,今天中午吃馄饨。”
兄妹俩走进小区,迟暖好奇道:“季先生送你回来的?”
迟青川:“他要和未婚妻出国度假,今天开始放我假了。”
迟暖:“季先生有未婚妻了?”
迟青川笑:“有啊,他的未婚妻性格好,长得也好,和季先生很般配的。”
迟暖听了就感叹:“偶像剧里的情节啊。”
两人进入家门,丝丝冷气扑面而来。
怀孕的人怕热,岳芸的腹部已经隆得很高,正抱着半个西瓜边吃边吹空调。
电视里在播最新的偶像剧,岳芸看得目不转睛。
迟青川去厨房搁下菜,洗了洗手,习惯性地去客厅先看看岳芸。西瓜皮上附着水珠,应该是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迟青川就说:“芸芸,冰西瓜少吃一点,不要贪凉。”
岳芸电视看到煽情处,敷敷衍衍地点头。
迟青川叹了口气,折回厨房。
迟暖跟着他进去,她馅料做得不如迟青川好,就给他打打下手,等馅料拌好了,两个人一起裹馄饨。
迟青川问迟暖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迟暖回他都好,迟青川说:“明年这会该你上战场了,紧张不?”
迟暖:“不紧张。……哥你这个馅放多了馄饨皮要破啦!”
迟青川“咦”道:“真的!”
“……”
吃完午饭,迟暖回房间午睡。快入睡时听见大门开合的动静,等睡醒了才发现迟青川和岳芸都不在家。
迟暖没在意,拿出作业,不知不觉就写到了傍晚。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做晚饭,她走出房间,就听迟青川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
“是,妈,是我不好,没照顾好芸芸。”
“……”
“去过医院了,医生没给挂水,配了点药,现在到家了。”
“……”
“我知道了妈,我以后一定注意。”
迟青川赔着不是,用钥匙开了门。迟暖让到一旁,迟青川扶着岳芸小心地进门,岳芸脸色看上去很差。
迟青川安顿好了岳芸才从房间出来,迟暖担心地问他:“嫂嫂怎么了?”
迟青川:“肚子疼,拉了好多次了。”
迟暖:“医生怎么说?不要紧吧!?”
迟青川:“肚子着凉了。”
迟暖想到岳芸午餐前吃的那半个冰西瓜,迟青川又何尝不知道,无奈地摇了摇头,钻进厨房给她熬白粥。
迟青川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岳芸两天,她终于慢慢好转。
岳芸的母亲雷打不动每天中午一个电话关心病情,她离女儿远,只恨自己不能亲自照顾她,最后归根结底,还是埋怨女婿没用:“还不是你那里住不开,妈妈哪有那个脸让你老公整天睡客厅的沙发啦?唉!乖女儿,你不晓得喽,露露刚给她妈妈买了新房子,老两口都搬过去了,还邀请我去参观了一次,乖乖,楼上楼下接近三百个平方,那房子气派的呀……露露说以后要生孩子,外婆家可不能太寒酸了,要不然孩子连个独立的房间都没有的……”
岳芸听得烦躁,自己大着肚子身材走样地窝在这不足一百平方的小房子里,而昨晚刷出的露露的朋友圈,娇艳地挽着老公,露出手指上硕大一枚鸽子蛋,配字“又陪老公国外谈项目,好累噢”,岳芸焦躁,忍不住冲电话里的妈妈发脾气说:“你这么不满意,当初你怎么就不强硬点让我把孩子打了算了?总好过现在这样不好那也不好,不死不活熬日子!”
“喔!你自己未婚先孕倒怪起妈妈来了?”
“我哪能怪你,我怪我自己瞎眼不行啊!”
迟青川在网上查到苹果水治腹泻,正在削苹果,预备给岳芸煮来喝,听见她说的话,手里一滑,水果刀切进指尖,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搁下苹果,放水冲洗手上的血渍。
迟暖走到他身边,沉默地把一张创口贴放在流理台上,然后回房收拾书包。高考已经在上午全部结束,她该回学校了。
中午的太阳很晒,迟青川执意要送迟暖到站台。两人没有交谈,迟暖坐上车,迟青川就回去了。
迟暖心里难受,翻出手机给迟青川发消息。
“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车程过半,迟暖收到迟青川的回复,他说:“小傻瓜。”
迟暖看得鼻尖酸酸的。
迟暖到学校时间还早,室友们都没有回来。翻开英语书背了几页单词,心里还是浮躁。迟暖合上书,拿着手机趴在床上,给顾宁姿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