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44)

　　“先生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等他晚上回来再告诉他也是一样的，不着急。”
　　说是不着急，他却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Henry跟着他走进去，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是说……你要搬出去的事，先生知道吗？”
　　“啊？” 安托万回过头，脸上全是疑惑，“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啊。”
　　也就是说，不知道。
　　“呃……安托万，你要不要先跟先生商量一下再收拾？”
　　安托万爽朗地笑道：“Henry你放心，我不是今天就搬，那边也还要稍微整理一下的，我就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先收拾一下，哈哈。”
　　Henry一点都不放心，他默默退了出来，在客厅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通知先生一声。
　　“薛小姐，先生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应该可以，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Henry这通电话打的时机刚好，沈邵祈五分钟前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是关于安托万的事。”
　　“你稍等，我帮你接进去。”
　　“Henry，什么事？” 沈邵祈很快接起电话，他正在喝咖啡，还没开始办公。
　　Henry提着一颗心，把事情大概讲了一下。
　　“胡闹！”
　　Henry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这么多年来，Henry从来没见过沈邵祈如此形于外的发脾气，不过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果然打这通电话是对的。
　　“他说房子还要整理，不会那么快搬过去，也许，等您晚上回来再跟他沟通一下？”
　　沈邵祈吼完那一声就冷静下来了，他吩咐道：“你找他拿租赁合约，不管他怎么签的，立刻退掉。”
　　想到安托万那个态度，Henry感觉先生可能想得太简单了，但他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然而……
　　当然是没有退掉。
　　沈邵祈后面一直忙，Henry没敢再打扰他，晚上九点多他回来，Henry在玄关帮他收外套，顺便跟他汇报情况。
　　安托万正坐在床上看书，看到沈邵祈进来，他刚想放下书，沈邵祈先开口了：“我去洗澡，等下我们得谈谈。”
　　安托万早就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谈了，从下午Henry突然说要帮他退掉房子开始。听着浴室隐约传来的水声，他看了半天也看不进两行字，索性放下书想起事来——James的态度很明确，但他不能理解。他初来乍到，在男朋友家里借住几天说得过去，但是他们一个个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动默认了他会一直住在这里？
　　沈邵祈洗完澡出来，安托万垂着头盘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子被他胡乱掀到一边，上面全是折痕，明显可以看出之前被他蹂躏的痕迹。
　　就算之前心里憋了天大的火，看到他这样子也散了。沈邵祈揉了揉他的头发：“在想什么？”
　　安托万抬头看了他一眼：“James，我来之前就跟你说了，只是暂时在你这里借住几天，你忘了吗？”
　　沈邵祈不情愿地回想了一下，好像……他是这么说过，但他把那当成了客套话，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就继续借住。” 他强硬地说，“为什么要搬出去？”
　　安托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问反了吧？我为什么不搬出去？这又不是我的房子。”
　　的确是这么回事。从来只赶人不留人的沈邵祈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沈邵祈在床边坐下来：“安托万，我跟你说过，花我的钱不丢人。”
　　安托万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他无奈地说：“我花我爸妈的钱也不丢脸，但这不表示我就应该一直依赖他们。”
　　这话听起来有点窝心，但沈邵祈没有放弃：“你说过，你是为了我才来纽约的。”
　　“是这样没错。”
　　“那为什么不跟我住在一起呢？”
　　“那是两回事啊。” 沈邵祈坚持的态度让安托万头很大，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要同居，再说，就算要同居，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也没办法分担沈邵祈这样的生活。
　　他们的经济实力上的差距一目了然，安托万虽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自卑的，但真的要摆到台面上来说也是很伤自尊的啊。难道一定要他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他换了一个方式，继续耐着性子跟他沟通：“你看，你说过你经常要出差，对吗？那你不在的时候，我住在哪里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差别，是不是？再说我总是需要自己的空间的，如果我们吵架的时候。”
　　“我从不跟人吵架。”
　　“我们再讨论下去就要吵架了，亲爱的。”
　　他的态度太坚决，以致于沈邵祈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扮冷脸赶人他挺擅长，但是留人——那可真是大花姑娘上轿——不会。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如果你需要空间，你可以放一些东西在曼迪森大道那边，如果我们吵架，你可以去那边住，我保证没有你的允许我不过去。”
　　“没有那样的道理，那也是你的房子。” 安托万凑近沈邵祈，拉住他的手，请求道，“我保证随叫随到，好吗？”
　　沈邵祈任他拉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这样好不好，你不出差的时候，我周末都过来，这样可以吗？你看，你平时工作那么忙，有时候你回来我都睡了，我真的看不出来差别在哪里。”
　　沈邵祈知道安托万说的都是事实，老实说，他自己也觉得没差别，他坚持让安托万住在这里，也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他而已，纽约的生活水平太高，安托万又太不讲究，他不用想都猜得到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安托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讨价还价：“三天。”
　　“嗯？”
　　“一周至少在这里住三天。”
　　安托万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说四天五天。他连忙答应：“好，就三天。”
　　“没空做饭的时候就过来这边吃，不管我在不在。”
　　“好。”
　　沈邵祈：“房子租在哪里？”
　　“罗斯福岛。”
　　这个答案不算意料之外。沈邵祈自己投资房地产，对纽约各区的房产了如指掌，罗斯福岛周边生活设施单一，除了公寓楼就没什么别的娱乐设施了，跟布鲁克林甚至同样地铁能到的新泽西都不能比，基本就是一个晚上回去睡觉的地方，但是胜在离曼哈顿近，离上东区也近，安托万找房子的时候，很明显是有考虑到他的。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又更缓和了一些：“让Henry去帮你整理。”
　　安托万很想什么都答应他，但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下一步是不是要派个人去给他打扫做饭？那他自己住还有什么意义？
　　“不用了，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开口的。” 在沈邵祈开口之前，安托万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他一下，再一下，“好了，你别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我们难道要为这种事讨论一个晚上吗？”
　　“……”
　　臭小子，居然拿他说过的话来噎他。
　　“真该打你一顿屁股。”
　　安托万见好就收，他把沈邵祈的手以一种很情｀色的手法放在自己屁股上，挑｀逗地飞了男人一眼：“好啊，给你打，打到你尽兴为止。”
　　沈邵祈不客气地狠狠揍了他屁股一下。
　　“哦！” 安托万忍不住叫出声，“你来真的啊。”
　　沈邵祈挑眉：“不是你让我打的吗？”
　　安托万红着脸揉屁股：“闪开，我要睡了。”
　　“那恐怕不行。” 沈邵祈扣住他推他的那只手，顺势把他压到床上，他的脸几乎贴到安托万的脸上，眼睛沉沉地与他对视。
　　“我还没’尽兴’呢。” 他刻意把那几个字咬得很重。
　　他的目光像一只牢牢盯住猎物的野兽，充满了占有欲，紧贴着他的躯体灼热而紧绷，可这一切不但没有让安托万害怕，反而让他兴奋，他的呼吸声重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明亮到艳丽的笑容：“奉陪到底。”


第三十九章
　　三月底纽约下了冬天强弩之末的最后一场大雪，之后天气便逐渐转暖，四月没过完，秃了一个冬天的树枝抽出嫩绿的新芽儿，路上的行人也脱去沉重的冬衣，换上了颜色轻柔亮丽的春衫，整座城市与这满目生机勃勃的街头颜色一起活泼轻盈起来了。
　　今天又是一个周五，J&P纽约总部的几个高级合伙人照例在公司的38层开总结会议：总裁兼CIO的沈邵祈，副总裁Gary Cohn、基金部门主管Felix Stringer、以及债券部门主管Sam Chou周子豪。原先掌管并购部门的William Steward去年升调卢森堡分公司的CEO，沈邵祈把并购一部的主管John Wayne提拔上来接替他的职务，John只是普通合伙人，但经过将近一年的考验，他在今年开始列席高级合伙人会议，顺利的话，也许他会很快成为J&P的第八位高级合伙人。
　　说起这个，John Wayne心中充满豪情壮志。他32岁的时候接受沈邵祈的邀请，从摩根大通这个银行巨头跳槽，加入刚刚成立两年的J&P，那时候周围多少人笑他想不开，然而短短四年时间，他不仅从并购经理升到合伙人，他手上的案子也从当初勉强上亿的小case变成现在动辄数十亿、轰动业界的大项目，他让当初嘲笑他的人全都闭上了嘴。
　　人前风光得意，如今又得到了列席高级合伙人会议的资格，事业更上层楼指日可待，原本他最近的日子应该过就像外面的春光，然而他却颇有些焦头烂额。
　　去年他负责的泰金与DCS Chemical的兼并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期间克服了重重困难，从州议会到工会，一层层一次次的谈判和协商，每一场艰难的战斗都在他的主导下取得胜利，他用这场并购案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是他今年能够破格参加38层会议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