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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地心引力(68)

作者:larivegauche 时间:2024-03-24 09:54:43 标签:强强 职业 年上 阴差阳错 天作之合 破镜重圆

  应该……是侥幸吧。

  韩知夏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是他还在隐痛的右肩膀。

  “葬礼什么时候,定了吗?”

  “黄鹤妈妈说下周,我和老郑在商量能不能等我们格凸这边的人几天,我们都想过去。当初在斯阔米什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也都有感情了。”梁牧也回头看她,大概猜到她话中的意思,就顺势又说下去,“我也会跟池羽说一声。”

  提到池羽的名字,韩知夏才敢问他:“牧也,他给你的那个袋子……”

  现在还在韩知夏家里放着。

  “嗯,我还没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看?”

  经历黄鹤离世的消息,梁牧也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便推脱道:“……再说吧。”

  韩知夏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我知道这是他给你的东西,所以即使是放在我这儿,我这几天也一直忍住不去看。可你……”她越说越不是滋味,把那天没敢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梁牧也,你发现没有,有时候你真是和你爸一模一样。”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这孩子从小到大非常厌恶梁建生性格的方方面面,比如他爱炫耀,他爱面子,他不长情。这些缺点,梁牧也统统成功规避。可二十多年来,她也看的明白,两个人有时候处理大事的时候是挺像的。梁建生拒绝谈论梁熠川的死亡,就好像梁牧也拒绝打开那个纸袋子。明明世界已经崩塌,还做无意义的挣扎。

  只不过,梁建生争的是钱。梁牧也争的是口气。

  梁牧也又抬头看她。随后,他就说想一个人待会儿,就收拾好碗筷,独自下楼去了。

  韩知夏有点后悔她出言太重,可再抬起头来,却看见,玄关处的纸袋子不见了。

  *

  梁牧也独自带着东西,到了地下一层的储物室。

  经过今天晚上一席谈话,他也意识到了,池羽并没想拿梁熠川当手段或者借口。若他真想让自己心软,完全不需千军万马的攻势。也明明有千百种方法勾起他对过去的留恋,可他偏偏选择了最差的那一种。他早就应该知道,从一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知道,遇到情爱之事,池羽毫无技巧,全是真心。

  那纸袋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他也能想象得到。他最开始拿到的时候他是不想看,现在则是不敢看。

  他怕看见一颗赤裸的,灼热的,跳动着的心。

  纸袋子里有两张他和梁熠川在雪场一起拍的拍立得照片,一本翻旧了的日记,一个玩具,还有一只哆啦A梦形状的存钱罐。

  还有张卡片,池羽亲手写的,没有多余的话,就简单解释了每件东西都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找到的。拍立得、玩具他都不惊讶,但是他没想到,梁熠川确实是保存着一本滑雪日记。

  池羽的中文字迹疏于练习,有点幼稚,疑难字还用的拼音,可他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的。

  “熠川的滑雪日记,他怕爸爸发现,一直藏在我这里。”

  梁牧也放下卡片,翻开日记,一页一页看去。

  日记本多数都是记录训练内容和表现,只有少数是记录心情。串起来看,从前到后,他心情似乎有所改变。开始的时候,他总提队内训练赛的成绩,后来,提道外探索的路线多了,语调也更加轻快了。最后几页,也就是他意外去世前的几天,他甚至挺乐观,在里面写,“要庆祝每个小小的胜利。”

  出乎他所料,梁熠川竟然也提到自己几次。哥跟我说,有机会一起去高山滑雪,我可以带我的朋友一起。听说现在国内这个项目越来越流行了。

  他说,等比出成绩,我要回国找我哥玩儿。他今年在准备攀登洛子峰,珠峰旁边仅次于珠峰的山,好高好高。他说,以后咱俩一起,我拍你滑降洛子走廊。

  他诚实地写,洛子走廊,这实在是太难了,等以后有机会吧。现在我只想等到他回来。等他回来,银杏叶该黄了,北京就该入秋啦。

  他竟然记得自己对他说的所有事情。语气中没有丝毫怨念,全是憧憬和向往。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梁牧也不得不合上本子,集中注意力深呼吸几次,平复自己的心情。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梁熠川在本子的最后一页画了一张简略的地图,从注释来看,正是“抄近道”小树林,他在雷佛斯托克最喜欢的单车道的地图。远看像个数字“7”,而竖杠部分歪歪扭扭,像是……

  池羽肩胛骨的抽象的纹身。他说是一条雪道,梁牧也曾猜想过,一定是他某次得到冠军时候选择的路线。可他还是落了俗。他也早该知道,池羽不屑于自我吹擂,他不记录成功,只记录失去。

  肩胛骨皮薄肉少,纹身很疼,是永不愈合的伤口。梁牧也是今天才很具像地意识到,这件事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同等深度、长度,且无法磨灭的一道划痕。

  而存钱罐里,有一沓纸币和硬币。梁牧也把所有钱倒出来,强迫症一样去清点,两轮过后,终于是对上了池羽写的那个数字。

  两千一百四十零三分。梁建生当然不知道,甚至梁牧也都不知道。梁熠川竟从未管他要过钱。

  池羽写,一辆二手的丰田只要三千刀,他想自己攒钱买车,就可以自己开车去雪场,自己去比想比的赛。他就快要成功了。那时候,池羽十八岁,梁熠川十七岁。他们也只是两个努力在成人的世界里偷得方寸空间的少年,大胆和谦逊并存,连梦想都有零有整。

  他知道,池羽给他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希望他心里更好过。希望他真正向前看。

  可他呢?他又能给池羽点什么?

  韩知夏看了半个小时的录像带,又听见敲门声。梁牧也又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是那个棕色的纸袋子。

  “你还没走?”韩知夏十分意外。

  梁牧也是来取工具箱的。他把日记本和照片给韩知夏看了看,然后拿起工具箱,把拍立得照片用钉子钉在了储藏室的一小块装饰板上。装饰板就挂在雪板墙旁边,上面有梁熠川和自己、和父母从小到大的合影。他掏出手机,对着这面墙,照了张照片。

  等他再上楼进门,才注意到韩知夏在电视机前看原来的录像带。他知道,这是熠川去世之后,韩知夏回忆和怀念他的方式。

  只是这一次,他也坐在沙发上,韩知夏旁边的位置,陪她一起。

  “看哪年的录像呢。”

  “10年。青年冰雪运动健儿那个宣传片。”那时候,为申办冬奥造势,中央台找到冰雪运动有点名气的年轻运动员拍了个短片。当年十三岁的梁熠川也在其中。

  只是梁牧也当时刚和家里人出柜,为了不见梁建生,基本一整年没着家。这片子也是播出之后他才看到的。

  片子本身有一些训练片段,还有几个采访片段。导演在画面外挨个问每个人,你们的梦想是什么。一群小朋友稚气未脱,对着镜头给出完美的答案,说我想得冠军,想参加北京冬奥会。也包括梁熠川。

  只有一个人除外。

  B-roll是他在训练场外面踩着滑板秀技巧的视频,这小孩儿眼角有块挺吓人的疤。被问及梦想,他昂着下巴说,我要做世界上最好的自由式滑手。

  不是我想,而是我要。

  是十四岁的池羽。难怪在雪板店初见他,梁牧也便觉得他眼熟。也难怪池羽说自己儿时曾经和梁熠川在国内的雪场见过。

  那时候他就不服输,敢想敢做,不懂规矩,口出狂言,甚至没把奥运会放在眼里。和现在的他一模一样。

  母子二人谁都没说话。

  沙发沉下去一块,韩知夏默默用余光看着身边人。从某种角度讲,这两个人还挺像的,一个比一个倔。

  她也知道,从小到大,梁牧也对心爱之人和所爱之事业都有种洁癖,那是他守着的一片净土,甚至不许她或梁建生涉足。从动机到执行再到收尾,他要求步步皆要完美无瑕。若非如此,他不会在陈念去世之后就告别户外拍摄三年,也不会在雀儿山临登顶前一晚扭头下来,更不会伤着肩膀还要回格凸拍完电影。

  对的人,错的时机,原来是这个意思。她轻轻叹了口气。“儿子,这个槛儿,是过不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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