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假装就这样睡了。
宋澜却默不作声地把肩膀放低了一些,连肩头的肌肉也尽可能放松了下来。
江岸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宋澜悄悄弯了一下眉眼,明明是很轻微的动作,却美好得宛若桃林迎来四月风。
再转头,却看见宋池咧着一口很整齐的牙齿,笑得像是家里的那只哈士奇。
江岸:“……”
江岸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啊,这就是那些狗血影视剧里,忽然被告知自己养了十八年,精通八国语言,钢琴马术样样精通的优秀少爷是被抱错的,而那个在泥里打滚的小混混才是自己娃的反派豪门父母的心情吗?
他无比悲伤地想。
第30章
虽然记忆里那名少年长大后既没有变得聪慧又善良,又没有变得优雅又明亮,反而变成了一只有精神病史的哈士奇。
但这并不代表江岸就要嫌弃他,排斥他,不报答他。
经过一番激烈地思想斗争后。
江岸心情沉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仔细想想,宋池小时候一定是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才会出门流浪,才会患上精神病……
说不定是和宋澜一样遭受过宋老太太“渡灵教”的荼毒。
所以他们才会用相同的一天作为自己重要物件的密码。
所以他们才会在后腰的方位刻有相同的疤痕。
……
江岸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澜密室里那张遮住了好几张脸的全家福。
被胶带遮住的脸里——没有宋池。
那这是不是说明……宋澜虽然不是曾经那个少年,但也是可信任的呢?
他捏着手中的木筷,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宋澜。
.
“怎么了?”
察觉到江岸的视线,宋澜放下筷子,轻声问他。
江岸慌忙移开视线,目光扫过面前的餐桌:“……想吃螃蟹。”
清蒸螃蟹离江岸有些远,他的本意是让宋澜夹给他,可宋澜却直接帮他剥了起来。
“哈!哥你咳咳……咳咳咳………”
宋池看到这一幕,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忽然被饭菜呛住,激烈地咳嗽起来,他慌慌张张去拿面前的水杯,却又不小心“啪”地一声把水杯扫落到地上。
江岸:“……”
江岸目光怜爱地把自己的水杯塞到他手心里:“没用过的。”
宋池一把抓住,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江岸轻轻叹了一口气,顺手帮他拍了拍背。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吧。
江岸想,虽然宋池看起来没小时候那么聪明了,但至少他现在很快乐。
不聪明但是很快乐的宋池咳了很久才止住。
他放下水杯,顺了顺呼吸,很执着地对宋澜说出了自己之前没说出来的话:“哥!我也想吃螃蟹!”
宋澜刚好剥完螃蟹,顺手就将工具搁置在一旁,并将那碟蟹肉放到了江岸面前。
从头到尾没给宋池半个眼神。
宋池叹了口气,语气悲伤道:“唉,27年了,我都没吃过我哥亲手剥的螃蟹。”
“那你吃吧。”江岸积极地将面前的蟹肉递给他,甚至还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真的啊!”宋池眼睛亮晶晶地就要接过来。
“啪嗒。”
宋澜的筷子被放置在玉制的筷枕上,发出很轻微的声响。
宋池:“……”
宋池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把手缩回去:“嫂子你吃吧,我虽然没对象,但我自己有手。”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宋池最后也没自己剥,是他妈妈亲手给他剥了两只螃蟹。
.
吃过午饭,宋澜被宋老太爷叫去书房谈论公务,江岸则和宋池窝在池塘边的躺椅上一起打游戏。
可宋池和江岸双排了没几局,情绪就从激动难耐变成了坐立不安。
“大……大嫂?”宋池颤颤巍巍地抓上江岸的胳膊。
江岸:“怎么了?”
宋池简直要流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江岸:“???”
宋池连手都是颤抖的:“你已经带我飞了五局了!连着几十回开车把我送到敌人面前让我补枪!我点的高级陪玩都没你这么尽心尽力!”
江岸:“……”
他这不是知道了宋池的身份,想要报答一下嘛……
但宋池现在吃喝不愁,按时吃药,精神状态良好,江岸除了打游戏时多给他送几个人头,也没什么能做的。
宋池语气沉痛道:“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砸……”
江岸打断他:“还真有一件,你能不能别叫我大嫂了?”
原先他听宋池这么叫,只是觉得有点错乱和怪异,自从知道宋池就是当年那个狂拽酷霸炫冷漠又厌世的小哥哥后,再听他这么喊……江岸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雷麻了。
“没问题!”宋池瞬间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准备让我带你去砸祠堂呢!”
江岸:“祠堂?祠堂怎么了?”
宋池:“啊,你不知道啊?我哥没跟你说?”
江岸:“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池挠挠头:“……其实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我哥出差之前把家里的老管家弄进监狱了……但那个管家是我奶奶当年嫁进宋家时就带在身边的,我哥做这件事没和长辈商量,所以就需要在祠堂挨罚。”
江岸:“可是……可是那个老管家既然进了监狱,就说明他犯法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处理他吗?”
宋池耸肩:“我家是这样的,家里的事要在家里解决,弄到外面就是不对,更别说我哥这样做是打我奶奶的脸……你也看到了,我家就是个封建大家庭,我奶奶是最封建的一个,接下来就是我妈,再接下来就是我爷爷……”
“祠堂在哪儿?”江岸打断他的话。
江岸结婚那天去过宋家祠堂,但那天他晕晕乎乎的,再加上宋家这么大,庭院又多又复杂,他早就把位置忘了。
“你想过去?不行不行!”宋池慌忙摇头,“我们家要是有人在祠堂挨罚,别人是不能过去的,要是有人过去看,挨罚的人就会被罚得更重。”
宋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快下雨了,你还是跟我回游戏屋玩游戏吧,我哥说他出来后会过去接你,如果他明早还没出来的话,就让我送你去学校……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和我哥自从成年后就没被打过了,顶多就是跪一跪,没什么。”
.
江岸下午和宋池玩游戏一直有点儿提不起劲儿。
到后面他一个人坐在窗台边看雨,只留下宋池和他的那几个住在精神病院的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
六点多的时候,江岸和宋池一起去餐厅吃饭,他本想在餐桌上问问宋澜的事情,可所有人都很安静,他找不到任何开口的时机。
失去了宋澜的宋家餐桌,变得比以往更令江岸压抑。
每个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着饭,佣人在旁边服侍着,连以往很聒噪的宋池今天也不知怎么,变得十分安静。
江岸从始至终都没有伸长胳膊去夹远处的菜,哪怕放在他面前的三盘菜里,他有两盘都不喜欢吃。
宋老太爷放下筷子后,江岸终于有了开口的时机:“爷爷。”
江岸坐直身子,问道:“宋澜什么时候能从祠堂出来?”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
宋老太爷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拄着拐杖站起来,沉声道:“等他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
江岸:“您的意思是,如果他没有错,也要撒谎说自己有错,才能出来吗?”
空气乍然静了下来,连咀嚼声和碗筷声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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