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爸爸松了口气,然后终于展开了手中捏着的纸。
皱皱巴巴的纸,上面被夫妇两人的字迹写的几乎毫无空隙。
而其中,他们用红笔圈了三个名字。
景光好奇的凑过来看。
诸伏爸爸的手指停留在了一号候选名上,张了张口,用很轻柔的嗓音念道:
“就叫柊(Hiragi),怎么样?”
柊。
指的是柊树,又叫做刺桂。
是一种能够在冬天开出芳香白色花朵、在日本被视为能驱除邪气的吉树。
作为人名的话,有生机勃勃与坚韧不拔的寓意。
而且小幽灵并不是怨灵,不属于邪祟,因此驱除邪气的名字,反而能够保佑无法往生的小幽灵的灵魂不被污染。
“人类是很容易被外在影响的生物,身份,长相,发色,残缺……几乎什么事情都能成为歧视的要素。”
“来到我们家之前,辛苦你了。”
仅仅因为幽灵的身份就被排斥,被恐惧,被驱逐。
哪怕从来没伤害过谁,什么也没有做。
虽然看不见幽灵,但诸伏夫妇的眼神一同流露出了相同的心疼和惭愧——毕竟哪怕是他们自己,也无法否认在刚刚得知幽灵存在时心底冒出来的不安。
这就越发显得小幽灵的艰难。
——因为,这是个很怕寂寞的孩子啊。
“我们能力有限,没办法看见你,接触你,也没办法拥抱你。”
“但我们希望你知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爱你自己。”
“你还要记得,这里家永远有你的位置,不管去到哪里,你都是有家可归的孩子。”
到底要取什么样的名字,诸伏夫妇真的思考了很久。
像高明和景光这样的,带着对个人成长与未来路途美好期盼的名字虽然很不错,但总觉得不适合小幽灵。
小幽灵的话……
“柊(Hiragi),这个名字有生机、坚韧,与衍生出来的幸福的意思。”
不屈服于任何苦难,不被任何事物污染本心。
这是诸伏夫妇选出来的,
最心仪的名字。
……
当然。
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还有其他选择。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在饭后坐在一起讨论讨论。
毕竟和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不一样,小幽灵你已经开始记事、有自己的喜好了,所以这种事要参考你的意见。
——迟迟没有得到幽灵的回答,诸伏爸爸捏着纸张,刚想这么继续说。
但是被小幽灵打断了。
回过神的幽灵眨巴着泛酸泛涩的眼睛,带着几乎快要把自己从头到尾都融化掉的幸福,完全没有意见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极其兴奋的喊出了声。
「我叫做柊!」
幽灵离开了诸伏爸爸的身体,挨个跑到诸伏妈妈与小景光身上,不断用稚嫩的嗓音念着自己的新名字。
——就像一只得到了新玩具,于是叼着不断给人欣赏的小狗崽。
「我现在叫做柊,柊!Hi——ra——gi!」
我有名字了!
不再是■■■■■■■。
他有了一个被祝福的,正式的名字。
「小景,小景!」
小幽灵没注意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模糊文字,只是一无所知的扑到景光身上。
他像一滩幸福到融化的猫猫团,一面高兴的呼噜着,一面拉长嗓音:「小景,小景,我们能不能给高明哥哥还有小操打电话?我有名字了,我想要立即告诉他们!」
想要第一时间告诉每一个自己珍视的人。
想要听到他们喊自己新名字的声音。
小幽灵……不,柊这么期盼着。
“叮咚——”
入户处,门铃猝不及防被摁下而鸣起的声响,打断了室内的其乐融融。
“嗯?这个时间,谁会过来啊?”
诸伏爸爸愣了愣,他放下了手里拿着的纸,站起了身。
诸伏妈妈:“不知道,会不会是邻居呢?”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总之,我去看看吧,你们继续吃饭。”
“好。”诸伏妈妈点点头。
于是,诸伏爸爸走向了入户处。
在透过猫眼看清楚来客后,他毫无警觉的打开了那扇门。
“原来是您啊,外守先生。”诸伏爸爸笑着打了招呼,他的言行举止非常有教养:“晚上好,这个时间过来,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门外的男人抬起头。
来人是外守先生,全名叫外守一。
是那位因阑尾炎发作恶化抢救失败,而不幸去世的小女孩“外守有里”的父亲。
第8章
成年后的诸伏景光,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天晚上的细节了。
因为惊吓过度和过于年幼的原因,他的记忆有一定程度的错乱,而且还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语症,直到搬家到东京后和新的同班同学降谷零成为朋友,景光才在对方的帮助下慢慢重新开始说话。
顾虑着小儿子的状态,诸伏妈妈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记忆自然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但这并不代表诸伏景光忘记了。
虽然细节已经模糊,那天事情的大致经过与结果,他记得一清二楚——
小有里的父亲,那个叫做外守一的男人因入室杀人未遂与故意伤人罪而被逮捕了,不过因为遭到正当防卫,所以在正式审判前在医院呆了许久。
诸伏爸爸身上多处刺伤,因为带着伤和犯人搏斗的缘故,他失血过多,重要器官受损,送往医院时被抢救了很久,甚至还转了好几次院,千钧一发才保住了性命,就连医生都惊呼着奇迹。
但尽管如此,诸伏爸爸最后还是留下了顽固的后遗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疗养。
而Hiragi……
诸伏家的一份子,小景光特别的幽灵朋友,那个刚刚得到名字、快乐的像是一只可爱小狗的幽灵——消失了。
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
外守一无法接受自己女儿死去的事实。
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明明早上出门去远足的时候,还是那么的精神,甚至和他大吵了一架。
外守一本来还想着等有里回来,要给她做好吃的,让她不要再生气来着。
不不不,有里肯定没有死掉。
她只是……她只是……
只是,被绑架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那么是谁呢?
是谁带走了我的有里?
外守一混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的面孔。
——有里远足时的带队老师,景光的父亲,诸伏爸爸的面孔。
啊啊,一定是被那家伙绑走了!
撒谎说有里生病,把她送往了医院,实际上只是找了个借口,把我的有里藏起来了!
有里现在一定很害怕。
拿上刀,带上帽子,外守一眼神浑浊的出了门,一路来到了诸伏家。
等一下哦,有里。
爸爸现在就救你出来,现在就带你回家。
男人在心底不断的念着,然后按下了诸伏家的门铃。
寒暄,提出要求。
被拒绝,然后发生争吵。
“诶?要我把有里还给你?”
“外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绑架了有里……?”
“不是的,我没有!话说回来,有里的葬礼都已经过去了啊!你不是见过那孩子的遗体,以及医院的报告了吗?”
“虽然知道这种事情对父母来说打击很大,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
“外守先生!不要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请你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一谈……”
门外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在室内的人也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听不太清在吵什么,但动静太大,多少也能想象得出不愉快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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