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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36)

作者:昔日 时间:2022-05-09 08:09:19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裴熠问:“什么毒?”

  “你可曾听过无忧碎?”

  这名字倒有些似曾相识,裴熠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秋白曾提到过这个名字,“东都特有的剧毒?”

  “没错。”霍闲给自己的杯中添了茶水,抬手擦了擦唇角,继续说:“一条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萨沙成日在府里跟一群美人寻欢作乐,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挡着他什么道了。”

  “不对。”裴熠忽然打断他,如果是中毒而亡,那与他知道的也相差太多了。

  “你是指有人说巡防营的人亲眼见着了?那不难,你可记得,那夜死于你刀下的人。”霍闲说着话,目光又顺势往下落,停在裴熠平时悬刀的腰迹,那处这会儿并无配饰,只有一条衿带简单的束着,外袍将他俊美的身形遮住了大半,他勾起眉眼,说:“所以亲眼所见也未必真,巡防营的人见着了,但在见到之前,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毒入心脉了,贼喊捉贼的事,这世上还少么?”

  裴熠看着他,那目光像是要把人给看穿,霍闲在这样的注视下,非但没有觉得不适,反而道像是享受般的,捏着扇子把玩:“你这样看着我,叫人误会。”

  “无妨,也没旁人。”裴熠说:“凭着这点干系,你就能笃定巡防营和东都与其有所牵连,如果说是嫁祸,也未尝不可。”

  “秋日的月色才更动人,着什么急,是非都与你不相干,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浮出水面。”

  裴熠仍旧看着他,却怎么也看不透,索性拿掉他手里晃眼的折扇,按在桌上,“你侯爷是战场悍将,喜欢先发制人。”

  “大祁有侯爷,戍西只能看着,我父亲如今的快活日子,还多亏了侯爷。”霍闲手里落了空,那把折扇他平日总不离身,是雁南的能工巧匠打出来的,如今被裴熠拿去,他也不恼,反而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听说老侯爷当年也是让他们望而生畏的悍将。”

  高叔稚战死十多年了,到如今,飞虎将军的名号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了,他不喜欢旁人提起,更不喜欢在此时让霍闲提起。可有人偏偏挑他逆鳞。

  稍加整理了思绪霍闲又说,“史官书中记载,当年飞虎军率精兵七万在脉岭关兵败于戍西,先帝感念老将军为国捐躯,临终前给予侯府一道殊荣,在你们朝廷大臣的眼里,老定安侯叛国只是有实无名,这么看来,你回来为了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只可惜,他们没我这么闲,这么简单的道理却也想不到。”

  裴熠沉着脸不说话。

  “你生气了?”霍闲变脸比翻书还快,这么会儿功夫,又端着那张嬉笑的皮囊出来示人,他说:“不若我也跟你说个秘密。”他忽然靠近,贴着裴熠的侧颜耳语道:“她是商队从黄石坡捡来的卖给了人牙子,辗转才进了不羡仙的。”

  裴熠面上一惊。

  黄石坡是大祁到戍西的要塞,那地方黄沙漫天,过了西口便是秃山,寸草不生的,一户人家都没有,凭空能捡个活人,倒稀了奇。

  “谒都可不止她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你不妨看着。”

第28章 窥光(八)

  翌日。

  李忠义领着两个内宦来定安侯府宣旨。

  圣旨召他进宫,却没说是为何事,李忠义始终闭口不言,裴熠就知道定是天熙帝的意思。

  他换了官服,跟着人进了宫才知道是因为京兆府尹手里头的那桩案子。

  仝世溥有真本事,竟然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查到了裴熠身上。

  天子脚下命案频发,他一时之间被悬在风口浪尖上,朝廷上下全盯着他,涉及朝臣私怨,一旦出事乌纱不保事小,一个疏忽可能就会连累一家跟着掉脑袋,这口皇粮到底是什么味儿,他这位寒门贵子最是清楚。

  谒都风云诡变,太后多年的垂帘听政给大祁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外有戍西这样的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外戚干政,朝堂四分五裂,看似繁华的谒都时时都将大厦倾覆。

  他是这内藏汹涌朝局中的沧海一粟,年少时也曾壮志凌云,胸怀大志,当一步一步深涉其中他才明白在皇权面前他什么都不是,他和谒都的贵族不一样,他出生寒门,无所依靠,唯有小心翼翼,八面玲珑的处事才能勉强站住脚。

  而朝廷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遇事懂得权衡,做事留有余地的京兆府尹。

  天熙帝由来已久的身体欠佳,加上这个时节里暑热未消,他此刻看上去略显憔悴,轻咳了几声便听见李忠义在外边通报定安侯到了。

  “进来吧。”天熙帝接过宫人奉的茶,饮一口止了咳。

  裴熠跨门而入,外间暑气重,他披着骄阳的余温跪在下头请安。

  天熙帝苍白的病容上透着几分笑意,说:“起来吧。”。

  他退去了左右伺候的人,支颐侧卧,半晌后才说:“眼下无人,你与我说实话,此事是你所为么?”

  李忠义并未言明是天熙帝的意思,他穿着明白装糊涂,说:“臣愚钝,轻皇上明示。”

  可天熙帝并不好糊弄,他虽病气缠身,可脑子却不糊涂,见裴熠如此,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说:“阿熠,你不相信朕么?”

  天熙帝高骞登基之时只有九岁,彼时裴熠远在千里之外的禹州,在那之前太后就以皇太子的要求严苛待他,除了那点断不掉的骨肉血缘,裴熠与他并无厚谊。

  “臣不知皇上所言何事。”裴熠掀起衣袍,跪了下去,“于公臣为皇上臣子,于私先帝和父亲同为圣祖所出,臣如今受皇上庇佑,自然相信皇上。”

  天熙帝坐在高位上,他看着裴熠,片刻后才起身去扶起了裴熠。

  他的手搭在裴熠的官服上,两人并排站在下头,他望着高位那描着金龙的帝王龙椅似是出了神,一阵冗长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说:“朕九岁,太后便将朕推上那个位子,朕坐上去了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他们怕我惧我,可敬畏的是这大祁的皇帝,从不是高骞。”

  裴熠垂首不动。

  “我既然受了这命,自然不敢轻待万民。”天熙帝说:“先帝在位时的盛世朕何尝不想延续,庄先生是朕启蒙老师,他一定是对朕失望至极才弃朕于不顾,阿熠......”他转身紧紧握住裴熠的手,哽咽了几许,说:“朕需要你,你不要对朕失望。”

  他一个久病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手里的力道越发大了起来,说到这里,他抬袖掩面重咳了几声,“等将来见了父皇,朕也能告诉他,父皇的江山没有毁在朕手里,朕还能像儿时那样抬头挺胸的站在父皇面前,告诉他,大祁还是高氏的大祁。”

  若说前头此番是他与太后的博弈,是对诸侯的试探,那么今日便是坦诚。裴熠忽然意识到,他的心要远比这幅躯体坚韧的多,只是有些刺扎的太深,以他之力根本无从拔起。

  他是在以力制力。

  庄策说过,高骞是太后手里的一枚棋子,从他生母离世,被送给赵太后抚养开始,这枚棋子就注定是要为大祁易主随时做出牺牲的,自先帝患上恶疾之始,太后步步为营,六部在母强子弱的朝堂里早已成了赵氏族人的天下,她有野心,也有手段,以大祁为盘,朝野为子,逐步为赵氏的天下盘下一局棋。

  裴熠从前觉得庄策辞官是对朝廷失望,对大祁君主失望,如今却觉得不然,太后要做执棋子的人,那庄策便要上岸做那观棋的人。

  天熙帝咳得更厉害了,额上渗出些许薄汗,他极力忍着,却还是忍不住,裴熠正要喊人进来传太医来诊,被天熙帝拦住了。

  天熙帝缓缓坐下去,说:“太医看了无非是开些安神的药,这些药都是太后拨来的宫人伺候的,喝了不如不喝。”

  身旁无人,裴熠给天熙帝递着一杯热茶,说:“皇上的龙体要紧,臣府上有位医术颇高的大夫,从前跟着臣在禹州治愈不少顽疾,臣......”

  天熙帝抿了口茶,摇头说:“无辜之人不能再因朕丧命了,因给朕看病出事的太医还少吗?好在如今朕的膝下只有几个公主,不到万不得已,还不会真要了朕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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