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28)
傅惟演跟杨炯抱怨,你现在太不拿我当回事了,我现在都成兔子了,天天吃草吃菜,给口肉呗。他以为杨炯会听到心里去,谁知道杨炯那天一脸疲惫,跟他说,做肉太费劲了,红烧肉要炖,狮子头要蒸,现在小黄小红上竟然有切叶蜂。
傅惟演也被他说的怪揪心的,还跟着在下班后过去逮了几天虫子,结果过了几天切叶蜂好了,“白癜风”又犯了……
傅惟演觉得自己很心塞了,在杨炯的小世界里,往上他比不过雷鹏和江志宏,往下他比不过这几盆花花草草,看着他和杨炯每天接触的时间最长,可实际上除了吃饭俩人也没有更多的交流,杨炯看着也不怎么在乎他。
唯一能让杨炯眼睛总黏他身上的时候是去杨妈妈那的时候。那时候杨炯虽然是装样子,但是每次看着他都是笑着的,脸颊也会抿出一个小酒窝。
他在这边暗自感慨,又计划着下周三休班,可以再回杨妈妈那边一趟,给老人家送点有机蔬菜啊,或者从这边搬两盆花啊……他在这琢磨的挺好,却不妨计划赶不上变化,东西都买了,他爸却来了电话,提醒他他妈下周三过生日。
傅惟演顿时有些头疼,他爸妈关系不好,但是俩人却都强壮着要维持表面的和平,然而和平又和平不了多久,傅妈妈爱唠叨,唠叨几句看他爸不听就急眼,拍桌子摔碗。他爸起初是忍,后来又躲,再后来本事大了身边漂亮女孩多了,干脆老来不要脸,对这些充耳不闻了找人快活去了。傅惟演从高中开始就劝着他爸妈离婚,这些年俩人没离,他妈还犯过一次心脏病,倒是让他爸收敛了不少,为此还会特别留意她过生日这些细节,尽量避免着她在家里哭天抹泪。
傅惟演对这些挺无奈的,虽然一直吃穿不愁,在家里也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也是打心底里羡慕别人,羡慕同学,羡慕同事,甚至在之前听老杨头念叨他们杨家怎么过日子的时候,还实打实的羡慕过杨炯。
为此他也不太想让杨炯和自己家多接触,觉得那样的环境让人看了估计会笑话。
周三这天转眼就到,傅惟演提前一天跟杨炯说了,问了他的意思。杨炯觉得傅妈妈好像不太待见自己,便也识趣地表示他们晚上聚餐自己就不参加了,但是不管怎样登门拜访一下是应该的,毕竟自己是晚辈。礼物他也没挑,只买了最保险也没什么诚意可言的保养品。
中午的时候俩人赶到,傅妈妈已经等在家门口了。杨炯初次见她,远远看去只觉得她个头娇小,眉眼细长,等走近了再说话,才发现这人说话做事更是优柔不决,像是和和气气地一团面。
傅妈妈远远就拉过傅惟演的手,高兴笑道:“我儿子可回来了,最近工作忙不忙?哎瞧你们,我怎么觉得你这下巴颏儿都尖了,是没吃好吗?”
傅惟演不耐烦地皱眉,简短道:“还是那样。”
倒是杨炯在后面笑着给他补充:“傅惟演工作还好,就是上周有同事家里孩子生病,他多替人值了一天的班。”
傅妈妈哦了一声点头,又立刻迈着步子追上去,慨叹道:“那你换回来没?人家有孩子你没有,就被人欺负啊……”
杨炯:“……”
傅惟演又被念叨了一回儿要生孙子的事情,眉心简直要拧成麻花,杨炯在一旁听得咋舌。不久午饭开席,他妈又念这茬,倒是傅爸爸赶紧打断,招呼杨炯吃饭,又回头呵斥道:“你有完没完!惟演这刚结了婚,你让他上哪儿生儿子!你让谁生,让小杨生吗?!”
傅妈妈在一旁讪讪地笑了下,说道:“我这不就说养儿防老这么回事吗,也没说让他现在就生。”
傅爸爸皱眉,拿着筷子点得盘子哐哐响,说她,“快闭嘴吧,不会说话就别说!吃饭都堵不上你这嘴!”
傅妈妈顿时噤声,朝着几人笑笑,又夹着桌上的菜吃了两口。可是没多会儿,她又扭着头快步出去了。
杨炯在一旁坐着不好瞎撒摸着看,用脚踢了踢傅惟演。傅惟演看他一眼,最后也跟着走了出去。这一趟出去就是很久。傅爸爸中途客气地跟杨炯说慢慢吃,自己去了书房。杨炯哪能真自个吃自个的,跟阿姨说了一声,就转悠着去找傅惟演了。
傅惟演在楼下的一个小躺椅上,双手抄在上衣兜里,嘴里叼了根烟,长腿伸着闭目养神。大中午的日头正晒,杨炯走过去,略微迟疑,转到他南边给他挡了块阳光,又伸手把他嘴里的烟给拿掉了。
傅惟演睁眼看他。
杨炯问:“劝好了?”
“好了。”傅惟演挪了挪,给他让出了一块地。俩人并排坐下,傅惟演问:“你怎么知道她哭了的?”
“……哭了吗?”杨炯看着他笑了笑,把烟头摁灭了:“我不知道你妈哭没哭,就是觉得,换谁在客人面前被那么说都会不舒服的。”
傅惟演叹了口气,转开脸看着别处。又过了会儿,才叹气道:“他们俩一直这样,你在不在都一样,每次开头都是我妈念叨,也不一定念叨什么,但是只要说起来就肯定没完,一直到我爸发火,然后再不欢而散。哎我从小可羡慕别人家了,小时候我们家还没拆迁,住以前的那种院子,我们家吵架了我就搬个梯子,爬上去看邻居家炒菜。邻居家的大妈包饺子了,在那哐哐哐剁肉馅儿,那个大爷就在院子里劈柴,完了去烧火。他们家孩子跟我一般大,放学就写作业,写完作业就能吃饭,吃完饭跟着一块去遛弯儿,把我给羡慕的。”
“你哪是羡慕人家孩子干活,”杨炯笑笑,抬手搭在他身后,道:“你那明显是馋人家肉包子了。”
“就算是吧,我家打起架来经常不做饭,我还真挺馋的。”傅惟演也笑着摇了摇头,又抬起胳膊,给他看肩膀上的一道疤,“有回冬天梯子结冰打滑了,我没踩结实,掉下来还划了道疤,你看……后来我跟同学吹牛,说是让人用刀砍得,吓住了不少人。”
他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弯着嘴角笑了起来,杨炯也跟着笑,心里却挺不是滋味。他从小家庭和美,不用踩着梯子看别人家说说笑笑是什么样,也不用闻一闻别人家做的什么菜,然后隔着墙在这边流口水。
杨炯以前听人说过,大概人小时候缺什么了长大了就稀罕什么,这么一看……大概傅惟演是真的缺饭了。他想到这,再扭头看眼前这人,直鼻修目英俊美好,却跟几年前那个因偷喝汤被发现的大红脸奇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杨炯不觉轻轻叹了口气,抬手顺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问他:“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真的吗,”傅惟演看他,还有些不相信:“你说话算数。”
杨炯点头笑笑,心想顶多多来几顿肉菜好了,你还真天天点菜啊。他没太当回事,直到第二天早上傅惟演上班,他照例去收回自己的那一堆花,就发现贴在一旁的记事本上多了几行字。
记事本:周一:编号1、3、7追肥(奥绿)后面被人添了【小鸡炖蘑菇】
周二:2加仑盆统一喷蚍虫林【醋溜鱼条】
周五……编号XX……浇水,【酸辣汤】
……
第25章
周末雷鹏过来, 看见书房的记事本笑的直打跌,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杨炯把新做的花牌一一挂好, 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悠着点行了,小心笑岔气。”
他过几天就要进组拍戏了, 这次都市剧的拍摄地点主要在本地, 但是离家有些距离, 并不能时常回来照看。正好雷鹏常混的花坛里有位大神搬了新房子, 要在新花园里做个门廊,杨炯便干脆热痛割爱,把这几盆花转让了出去。雷鹏这天开车来接,顺道又给他送了个小请帖。
雷鹏道:“是许瑞云给我的, 好像是个微型艺术展,你去看看, 也多结识些人。”
杨炯看了眼不太感兴趣:“什么艺术展啊, 我又没那个艺术细胞,也不爱好这个,还不如在家看会儿电视玩手机呢。”
雷鹏笑他:“你就这出息,还家呢, 之前谁说的这就是个高级宿舍?你真想要成家就别这么懒, 多出去走走看看,多接触些人, 要不然哪来那么多青年才俊往你跟前掉。”他过去帮了把手,把大部分的花盆物什都挪出来,又问杨炯:“你觉得徐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还真拉郎配啊, ”杨炯笑笑:“我最近忙没跟他单独相处过,但就看他朋友圈的话,你不觉得他条件太好了点?我不太想高攀。”
雷鹏挑眉:“什么叫高攀啊,你这条件也不差好吧?再说条件好还错了吗?”
“不是错不错,条件差异大在一块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别人是感情在先,又或者心胸宽广思想开放的。可我家普通,我跟我妈也都是小市民,既不想占人便宜,也不想看人脸色。以前和江志宏交往的时候他妈那眼就一直吊着,谁愿意低人一等呢。”
雷鹏心想,江志宏那就是一个傻逼,估计他自己就瞧不上你所以他家里人才那德行,可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难听,想了想只劝道:“反正我这可是为你好,再怎么着,随便找一个也比你家现在这个强,跟着你就跟没断奶的似的。”他忍不住又看了眼笔记本,问杨炯:“你就说说你去不去吧。”
“有空就去,”杨炯无奈笑笑,想了想又道:“你别总说傅惟演。他其实还是挺有数的。”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真让他列举傅惟演有数的地方,其实他也列举不出来。
傅惟演的工作其实很忙,杨炯有次路过给他送东西,凑巧闲工夫多便等了一会儿。去的时候傅惟演在手术台上,说是快要结束了,结果杨炯不久就看到傅惟演从手术室匆匆出来,直奔了另一病区。他形色匆匆,杨炯远远看着也不免担心,后来才得知是有病人大出血急需急救,傅惟演之前做了四台大手术,最后这台正准备关腹,如果情况顺利的话做完他正好可以下班了,这次突发事件一出他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那次杨炯没等到人,晚上傅惟演回来了,他才知道那病人当时因出血过多休克了,所以不能搬动,情况特殊也不能缝合止血,傅惟演和同事只能蹲在床边处理,等到病人情况稳定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
这样的情况在医院里比比皆是,杨炯那天笑他,说你这工作也够累的,我看你还不如我呢。
谁知道傅惟演趴在床上直叹气,最后跟杨炯叹道:我这已经很知足了,我那些同事跟我一样工作强度大时间长,除了正常处理照顾病人之外还要兼顾着病人情绪,家属心理。要跟不懂的人解释为什么开这个药,做那个检查,要时而被人当成救命天使肩负重任,时而被人当成服务人员吆来喝去……除此之外还要应对来自同僚的压力,领导的压力……下了班回家,还要面对日益增高的生活成本,别人家住了大房子,你还要老婆跟你蜗居在宿舍里?别人孩子上机关幼儿园,你就眼巴巴看着自己孩子在家玩泥巴?可是工资不涨,职称难评,怎么办?灰色收入,病人红包,药代提成……这些你拿不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