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颠倒(48)
天底下的胡同都差不多,对镜胡同却让柯阳混身不舒服,他往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的是叶勋的身体,他低声对叶勋说:“能看到东西吗?”
叶勋也四下看了看,摇摇头:“没看到。”
“我怎么老觉得这地方让人不痛快。”柯阳皱皱眉。
“不痛快就对了。”吴显突然接了一句,但没再往下说,他们到地方了。
普通的一个四合院,院子里没人,看上去屋里也没人,连院儿门都没锁,吴显一推门就进去了,再回手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全都要听我的安排,出一点儿错就没办法再来第二次,”吴显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沉,本来就没有表情的脸上更严肃了,他指着院子西面的一间屋子,“一会柯阳进去,别人都在院里等着,不能偷看,不能说话,不能随便开门,哪个门都不行。”
“等等,柯阳是指哪个柯阳?”傻三儿问了一句,他被吴显弄得有点紧张。
吴显指了指叶勋:“柯阳在这里边,这个就是柯阳。”
“吴叔,为什么?”柯阳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不知道吴显要用什么办法送走这个孩子,只是凭自己的经验知道这种事弄不好就会对人有伤害,他现在用的是叶勋的身体,这让他不能接受。
“孩子跟着的是他,身体必须是他的,”吴显不急不慢地解释,“但你比他有经验,只有你能撑得住,所以得让你来,你进来,我跟你详细说。”
柯阳回头看了一眼叶勋,他想说什么,但看着自己的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叶勋冲他挥挥手:“进去吧,别扭死了……”
“阳哥扛住了。”傻三儿没见过送人的场面,他们跟着柯凉山也没接过这样的活,顶多是屋里有东西,但柯阳小时候被上身的事他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现在一想都肝颤。
“靠,别弄得跟上刑场似的,怕我还给吓得还轻了吗……”柯阳转身跟着吴显进了屋。
屋门被关上了,而且还锁了,反锁。吴显拿了张符贴在了门后。
屋里摆设很简单,就跟他家里师父用来蒙事儿的那件小黑屋差不多,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就没别的东西了,连窗户都没有,门一关就一片漆黑,灯也没一盏。
“坐下。”吴显指了指那张椅子,从衣服里抽出一卷走了过来。
柯阳坐在了椅子上,这屋子没烧炉子,冷得透心,坐在椅子上跟坐冰块上感觉一样,他看着吴显手里的绳子:“这是干嘛?”
“以防万一,你要是扛不住出去了就全完了,”吴显开始用绳子往他身上捆,“一会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应,不要跟它交流,记住,全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嗯。”柯阳皱了皱眉,绳子勒得相当紧,气都有点喘不上来。
“什么也不要答应它,不要心软,它让你感觉到的全部都不是真的,明白吗,害怕,难过,包括身体上的疼痛。”吴显的语气直到这时才有了一些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
“明白,这事儿我有经验,”柯阳点点头,很费劲地深吸了口气,“开始吧。”
院子里空无一物,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傻三儿直接坐在了地上,抱着腿盯着那扇门。叶勋想抽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柯阳身上是不带烟的,有点郁闷地在傻三儿旁边蹲下了。
傻三儿瞄了他一眼,从屁股兜里摸出了一包已经被他坐扁了的烟递过来:“你跟阳哥一样啊,没这玩意儿活不下去。”
“你不一样么,他可没随身带烟。”叶勋接过烟点上了,烟皱皱巴巴的,还是傻三儿从屁股下边掏出来的,要搁平时,他绝不可能把这样的玩意儿往嘴上放,这会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这是给他备的,我瘾没他那么大,”傻三儿笑笑,笑得有点勉强,“叶哥,你害怕吗?”
“怕。”
“怕什么?”傻三儿想想又觉得自己问得挺傻,自己的身体在里面呢,能不怕么。
“我怕柯阳出事儿。”叶勋腿有点麻,干脆也坐下了。
傻三儿扭头看了他一眼,也点了根烟叼上了:“他也怕你出事儿呢……你不用担心,他从小到大这种事见多了,不会有事儿的。”
“嗯。”叶勋在傻三儿肩膀上拍了拍,傻三儿这话说出来估计他自己都没底。
“我给你说实话,叶哥,”傻三儿沉默了一会又说了一句,“我现在怕得想哭……”
叶勋还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傻三儿,没等开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惨叫,声音里透着巨大的痛苦,这声音像一把刀在叶勋心里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猛地一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更,终于要把那个小朋友解决掉了!嗯!
44、都过去了
这就是开始了。
这声惨叫从门里传出来时,叶勋和傻三儿都愣了,接着就同时跳了起来,傻三儿对着门就冲了过去,叶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已经开始了,他们不能再出声,他只能盯着傻三儿的眼睛。
如果傻三儿要有什么冲动的举动,他随时准备抬手把傻三儿打晕。
傻三儿愣了一下,猛地甩开叶勋抱着头蹲下了,他想哭。
柯阳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惨叫过,小时候爬树摔下来腿摔断了他都没吭过声,硬是自己走回家了,傻三儿不敢想像是怎样的痛苦会让柯阳叫出声来。
叶勋还在外面,傻三儿知道他不到无法忍受绝对不会出声让叶勋担心。
吴显到底在做什么?
叶勋比傻三儿更想冲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知道吴显究竟对柯阳做了什么,但这种念头之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压了下去。
柯凉山把这么多重要的事都告诉了吴显,对吴显是绝对信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相信吴显,只能按吴显说的做,无论听到了什么,他们只能等。
柯阳这声惨叫之后,屋里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点响动。
叶勋把傻三儿拉回了院子中间,两人继续坐在地上,沉默地等待。
叶勋是个有耐性的人,但却没有哪次等待能让他像现在这样,烦躁不安,无论怎么样都无法静下心来。
那种由五脏六腑深处漫延出来的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生生撕碎的疼痛感刚刚出现时,柯阳就知道想要把这个孩子送走没有那么容易。
这就像是要把在身体里生长了十几年的某个器官硬生生拉扯下来一样,比这更痛苦。
这个孩子不是器官,他有思维,有感觉,有怨恨,有痛苦,有不甘,就像临死的人要奋起一搏一样,这个孩子在最后这一刻所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让他害怕。
那种疼痛一点点加剧,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像是断裂开来,当那孩子痛苦不甘的尖锐哭叫在他耳边响起时,柯阳没能压住那一声惨叫,这种来自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让他有一瞬间意识有都些模糊。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柯阳听到了吴显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平稳,似乎没有因为他的反应而受到任何影响,这种平稳的声调没有让他身上的疼痛减轻,但却能让他把几乎要飘离身体的意识慢慢拉了回来。
这是金光咒。他下意识地跟着吴显的声音在脑子里一遍遍念着。
吴显围着他在绕圈子,他看不清人影,但能感觉到,吴显一直轻声念着,先是金光咒,接着是又开了口:“上请五方五帝斩鬼大将军十万人降下,主为某家同心并力,收摄村中巷陌家中宅内行客魍魉之鬼,伏尸刑杀之鬼……”
柯阳闭上眼,耳边除了吴显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了孩子的哭泣声,这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尖锐,而是充满了悲伤和企求,还有绝望。
柯阳心里立刻被这种不可名状的哀伤情绪所充占据,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假的。
他在这时迅速地告诉自己,假的。
在心里默念的驱鬼咒不停地被打断,他不得不出了声:“次收门户井灶之鬼,次收五虚六耗凶吹恶逆之鬼,次收童男童女之鬼……”
小阳……
这是妈妈的声音,如同羽毛在身上轻轻抚过。柯阳没有父母,尽管师父待他跟傻三儿没有不同,但却始终是师父,是叔叔,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面对他们时,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这一声呼唤正正地击在了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这是妈妈的声音。
假的。
柯阳咬咬牙,左肩上叶勋的伤钻心地疼。
你不是我妈,你是那个孩子的妈妈。
“次收殃拜土长之鬼,次收独呆自舞喜笑之鬼,次收蛊毒野道之鬼……”柯阳的冷汗不断地从脸上滑落,嘴唇也有些发白。
他开始看到东西。
很温暖的阳光,树,洒满阳光的庭院,跑叫着的小狗,坐在院子里低头摘菜的妈妈……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了出来,这种温馨而悠远的回忆不是别人的,真实的就在眼前,这是他自己的回忆……
这是他深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渴望。
妈妈抬起头,温柔的微笑在她的脸上漾开来。
小阳,回家了。
不是小阳。我不是小阳,没有人叫我小阳。
假的。
柯阳内心矛盾之极,他渴望的生活就在眼前,他几乎想要起身向那个女人走过去,他盼望在这样一个暖洋洋的午后,有一个洒着阳光的家。
但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都是假的,假的,这一切不是你的。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这是我自己一天一天真真切切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出现过他在生活中的人,这是才真实的。
师父和傻三儿的脸在他眼前掠过,然后是叶勋永远温和的侧脸……我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在真正在意的人……
“别费劲了,没有用,我不会给你的。”柯阳没有再继续念驱鬼咒,而是咬着牙冷漠而清晰地说了一句,他不会把叶勋的身体交给任何人,绝对不可能。
听到他这句话,吴显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心里多了几分把握。
老柯的这个徒弟,比他想像的要坚定得多,尽管他不知道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哪来的这种意志力,但这就是他要的,柯阳的“经验”,他十几年来与各种鬼魂面对面得来的经验,他比任何人都能更快地从幻像中脱离出来。
吴显的袖口中滑出一张符来,他抬起手,双手往符上啪地一拍,掌心腾起一阵黄色的烟雾,一种淡淡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不一会,符的边缘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开始卷曲发黑。
傻三儿和叶勋还坐在院子里,两人打坐下之后就没再动过,傻三儿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眼眶发红。叶勋全身都已经麻了,但他不想动,始终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
时间在他们这里已经失去了概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傻三儿终于动了一下,他从身边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划拉出几个字来——他们进去多久了?
叶勋扫了一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拿过石头也写了几个字,1小时20分钟。
一个多小时了,除去一开始柯阳的那声惨叫,屋里再也没有传出过大的声响,前面还有吴显和柯阳的低语,说的什么听不清,到后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叶勋低下头,头顶在膝盖上,这种完全没有尽头的等待让他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