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穷(20)
周简达看乐了:“我现在太相信金毛的智商了,你才养了几天,凯撒就记住是你把他从下水道救出来的,我养他这两个月从来没见他这么热情过。前一阵食欲不振,整天蔫蔫的,我还以为是生病了呢,看来是想你想的。”
霍誉非就低头去亲凯撒毛茸茸的脑袋,抱着他低头坐进车里。
霍誉非低头逗凯撒玩。
就听见霍誉守突然问了一句:“几岁了。”
霍誉非马上答:“过了生日就二十了。”
空气里沉默蔓延了几秒。
“我难道不记得你几岁?”霍誉守反问了一句,然后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在凯撒头上揉了揉:“我是问它呢。”
霍誉非花了点时间消化了自己的不好意思。
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不到一岁半。”
然后嘴角弯了弯:“可爱吧。”
霍誉守简短的“恩”了声。
然后又伸手摸了摸凯撒的脑袋。
周简达来者是客,为了表示欢迎和尊重,晚餐就相对比较正式。
又因为是家庭聚会,没有苛求那些条条框框,大家都很放松。
霍誉非今天是吉祥物。
在座的人里没有谁料到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说两句别的话题,总会转回到这一点上打趣他几句。
霍誉非摸摸鼻子,没法解释。
第二天是周末,顾骋很早就起床。
他九点要去恒隆大厦拍平面,这白润华给他介绍的一份工作,待遇不是很高,但摄影师人很好,愿意在拍摄的过程中教他一些东西,最重要的是很有耐心。
工作顺利的在中午就结束了。
中午随便吃过饭,他赶到玉宝斋,这里还有一份工作。
顾骋来得有点早,拍摄团队还没有到。
玉熙刚刚吃完饭,正在低头编手串络子,让顾骋先坐一会,顺口和他聊天。
想起自己上次拿给他的拿给手串,就问“他那个朋友”喜不喜欢?
店里没有客人,门上的珠帘随着风一晃一晃,地上的影子就一闪一闪。
顾骋就盯着地上飘来飘去的影子发呆。
他今天工作完成的都很顺利,但工作之外的时间,就明显不在状态。
玉熙等了会没等到回答,抬头一看,心里好笑起来。
忽然取了个木篦子往桌子上一放。
木头清脆的交击声立刻就把顾骋惊醒了。
一脸“发生了什么”的表情看向玉熙。
玉熙忍俊不禁,打趣道:“还说没有谈恋爱?”
她不等顾骋解释,就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顾骋摇头道:“没有给他呢……没找到机会。”
“还要什么机会?”玉熙笑,“平时就不能送东西了?哎呀,我知道了,是不是人家还没有答应你?”
顾骋觉得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云雾里。
有什么东西、他明明应该看到,明明应该明白的,却偏偏看不清楚,看不明白。
他想要原地不动,又害怕云雾后面的东西消失不见,他想要迈开脚步,又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生怕走返了路。
然后就再也抓不住。
玉熙看他又发起呆来,轻笑两声,干脆也不问了。
她也是过来人了,就算顾骋嘴上再不承认,玉熙也看得出这是什么状态。
她放下手里打好的络子,取出前几天晒干的花瓣,装进一个个绣着莲花的小小香囊里,嘴里轻轻的哼唱着:“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顾骋却突然站了起来。
“玉姨,是不是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那我出去一下。”
他话才说完,人就不见了。
玉熙笑意更深,悠悠然又唱完后面两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23章 养一株花
顾骋没有穿外套,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留下珠帘在背后劈啪作响。
他跑得很快,脚下几乎沾不到影子,衬衫里灌满了风,整个人轻盈得仿佛是要飞起来。
玉宝斋就在雍和宫不远处。
天王殿、大殿、永佑殿、法轮殿、万福阁、四学殿……从南向北渐次缩小,殿宇则依次升高,占据好大一块长条形的地块。这里建筑的形制和紫禁城不相上下,又因为出了两任皇帝,被称作“龙潜福地”。
B市的本地人,都知道雍和宫很灵的。
这里一年到头都香火鼎盛。
缭绕的白烟好像是天空中的云絮,在高广的大殿里徘徊、升腾,消失在看不见的高处。
顾骋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他仰望着三尊高近两米的铜质三世佛像,在无边崇圣的氛围之中,感觉灵台渐渐清明起来。
虽然看不清的东西仍旧是看不清的,他却微微安定了一些。
他心烦意乱、或者是懵懂不安的时候,总是会来这里找一点安定。
但其实他是不信这些的。
来这里也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理所应当满足你的期望。
就算是虚无缥缈的诸天神佛。
大概对他们而言,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实在太过无足轻重了。就像是他小时候,无数次午夜梦回,在心里拼命拼命的许愿,希望能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就从来没有实现过。
也或许是他说话许愿的声音太小,被嘈杂的红尘淹没了。
总之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
但顾骋依旧一丝不苟的践行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他会很努力,会表现得很乖很好,会自己做自己的事,不给别人添麻烦。
会努力优秀一些,更优秀一些。
因为他自己要照顾自己。
无论想要什么,都只能自己为自己取得。
命运这个词很有意思,好像一开始就把一切都注定了。
有时候真想看看那张空白的试卷上,正确答案是什么。
其实也没关系,尽管他不知道答案,但这些年披风沐雨,在无边长夜里踽踽独行,他早就找到了“人生”这道题正确的解法——
不外乎是改变你能够改变的,然后接受你无能为力的。
大殿内香火缭绕,善信络绎不绝,人人都在向神佛求取愿望。
顾骋并没有太多心愿,除了身体健康之外,无非是学业有成、工作顺利,毕业之后找一份喜欢的工作,攒钱买房安家,然后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
他忽然顿了顿。
喜欢的人?
顾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自然而然的转移了注意。
其实他还有一点心愿的,希望霍誉非也能顺顺利利。
霍誉非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第一个,这么好的人。
顾骋有时候都觉得,对方身上似乎有种天然的力量,让他无法自控的觉得向往。
应该是很羡慕吧?
每一次看到对方,他总是会想起阳光下舒展姿态的高大向日葵。
尤其在得知这株向日葵是从黑暗里生长出来的时候,他心里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
可能是有点敬佩,有点怜惜,有点向往,有点感动。
还有一些同命相怜和感同身受。
顾骋自己也形容不清楚,再直观点说,就是让他忍不住想把这株向日葵移栽到自己家里,每天浇水松土捉虫,据为己有。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比喻。
他就这么想想,然后无可无不可的对着三世佛像笑了笑,退了出去。
这时他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从小到大,他心烦意乱的时候,总爱来这里转一转,很快就能冷静下来,然后认清现实。
经院门口依旧排着长队,因为雍和宫很灵验,请高僧加持随身物件就变得趋之若鹜。甚至还有许多外地人千里迢迢来这边排队,就是为了求一个护身符。
就算许多人都知道这其中更多的是心理作用,这里的信众从来没有变少过。
因为他从来不会把心愿寄托在这些东西上,看着长长的队伍,心里就有点好笑。
转头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雍和宫他已经来过许多次,很熟了。当初能从P大千里迢迢找到玉宝斋的兼职,也是因为常常来雍和宫的缘故。因此顾骋也没有看路,就朝着人最少的地方随意的走着。等到身边再看不到别的游客,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走到了后院的厢房。
一个灰袍的僧人正在给刚刚扫过的地面洒水。
这里地面还没有整修过,依旧是砖地,时间久了砖缝里就积了满满的灰,风一吹就会扬出来。
顾骋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个灰袍的僧人年龄已经很大了,耳朵却很好使,他抬头看了眼顾骋,特别平和的问他:“施主在笑什么?”
顾骋连忙道歉。
灰袍老僧放下手里的水盆,打量了他几秒,慢慢道:“小施主也是来拜佛的吗?”
顾骋笑着摇了摇头。
老僧人点点头:“欲求皆在力所能及之内,这是好事。”他停了停,又说,“但是心中但凡有所不解,过来拜拜也可以求个灵台清明。”
顾骋附和的点头。
但没有说自己具体是怎么求得清明的。
然而等了一会,还是有话想说。
他目光落在藏污纳垢的砖地上:“这些灰尘都钻进地缝里了,就算每天扫地,也只是表面上干净,就算每天洒水,也只是让灰尘不要飞扬到空气里。每一天都是在做无用功,难道不是和拜佛一样吗?只求当下心中安慰。”
老僧人诧异的看着他,却出乎意料没有生气。
反而语句里带着安抚之意:“小施主很有慧根。”
顾骋意识到自己有点无聊了。
宗教和他小时候对爸爸妈妈的畅想,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精神鸦片。
就算他自己再怎么清醒,也应该尊重一个吸“鸦片”吸了大半辈子的老者。
于是他收敛了自己满身锋芒,笑道:“我今天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求高僧加持,只是人太多了。我走错路,胡言乱语,打扰您了。”
灰袍老僧宣了声佛号,道:“原来如此,不如让我来为施主加持。”
看到顾骋微微迟疑。
笑道:“心诚则灵。”
顾骋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小绣袋。
声音里多了点真心的敬意:“多谢法师。”
当天晚上生日聚会的场所在“石上水”的一栋别墅。
也是霍誉非的生日礼物。
“石上水”取自山水田园诗人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是港岛的恒隆集团和G市的兴滨地产联合开发的,把西山圈了一大半进去。
恒隆集团有宋氏持股,兴滨地产则是李允投资,最近要交由李泽接手。所以本质上来讲,“石上水”也可以算作自家产业之一。
下午的时候,他们在山脚下车,然后改乘园区的派来的电瓶车,李泽坐在霍誉非身边,顺便给作介绍。整个品牌全称是“永兴·石上水·山水田园生态城”,总共有三期,三期有各自独立的出入口和行车路线,定位也不尽相同。第一期走高端定制路线,一共只有十八栋,其中有一半都已经馈赠出去。
霍誉非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对霍启东说:“原来我的生日礼物是赠品?”
霍启东笑道:“不想要吗?不想要就收回来。”他第二句是对着霍誉守说的。
霍誉非发现了,轻轻“咦”了声。
来回在霍启东和霍誉守身上转了几圈,可惜宋誉莱和宋女士还有周简达坐另外一辆车了,没人给他揭开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