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46)

　　“你是……”

　　“靳无虞。”男孩用手背抹了一把脖子下的汗珠，脸突然红了：“你好，尹路。”

　　这男孩看上去是初中生，还处于变声期，尹路对他完全没印象：“你好。我们认识吗？”

　　靳无虞说：“不认识。靳道平是我父亲。”

　　靳老师的儿子也知道他？这么说，靳老师应该在家里提起过“尹路”这个名字吧。尹路心里充满踏实的喜悦，不禁笑弯了眼：“谢谢你。我正在想排名怎么变了呢。”

　　靳无虞的脸更红了，右手几个手指垂在裤缝抽动，像在弹琴。尹路注意到他的异常，低头凑近看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靳无虞更紧张了，睫毛疯狂抖动着，低头回避他的目光，“我跑过来的。”

　　尹路想立刻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自己有资格申请直博了，于是冲靳无虞挥挥手：“我先走了，靳无虞，拜拜！”

　　可他刚转身，却突然被靳无虞拉住了手。

　　“尹路，”靳无虞一脸严肃地盯着他胸口的纽扣，语气不由分说，“我送你回宿舍！”

　　啊？！尹路诧异地低头看着被攥住的那只手，靳无虞赶紧松开。

　　“不……不用了吧，我还有事……”尹路尴尬笑笑，心想这孩子怎么怪怪的。

　　“我送你回宿舍。我送你回宿舍。我送你回宿舍。我送你回宿舍……”靳无虞手指弹着裤缝，嘴里念叨起来。

　　这下尹路没辙了，靳老师的孩子怎么好像不大正常。怎么办呢？他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没了主意，只好依着他。

　　靳无虞跟着尹路，穿过图书馆后的小路，往湖滨走。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尹路硬着头皮找话题跟他闲聊。靳无虞才14岁，却已经上高三，即将去普林斯顿念数学系本科。

　　原来是智力超常的大天才，怪不得奇奇怪怪的。尹路猜想这样的孩子可能跟同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他大概觉得，他爸爸要带的学生是个可以交谈的对象吧。

　　那就聊聊吧。于是尹路问他喜欢哪方面的数学问题，靳无虞果真像好不容易找到倾诉对象一样，眼里闪着光，一边走，一边以极快的语速讲他感兴趣的问题，讲得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根本不管尹路听不听得懂。这一路，尹路一句话也没插上。

　　尹路还是低估了靳无虞的黏人程度。靳无虞把他“送回宿舍”，一进门，径直在他书桌前坐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尹路觉得直接开口赶他好像不太好，正好自己也没什么事，就当帮导师带孩子吧。靳无虞懂得真不少，两人越聊越起劲，互相推荐书和纪录片，尹路还教他打“文明V”，时间过得飞快。

　　快到中午了，尹路问靳无虞：“你回家吃饭吧？正好我去食堂，跟你一起下楼。”任谁听了这话，都知道是送客的意思，靳无虞却摇摇头：“我不回去。”尹路简直傻眼，怎么还赖上了？

　　“那……不太好吧？你爸妈还等着你呢。”尹路尴尬地提了提嘴角。

　　靳无虞却说：“借我用下手机。”他拨了个电话，对着听筒说：“妈，我不回家吃饭。我在尹路宿舍。”说着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我妈要跟你说话。”

　　“喂，师母您好。”尹路硬着头皮接过来。靳妈妈连声抱歉，说靳无虞给他添麻烦了，教他假装生气把靳无虞赶走。

　　尹路为难地看看靳无虞。不知怎么的，尹路觉得靳无虞根本不会听劝。哪能真的撕破脸赶人，他只得无奈回道：“没事的师母，我带他去食堂吃也行。”

　　“太麻烦你了，小尹，真抱歉。这孩子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他看不懂别人的表情，听不懂言外之意。你有什么话要跟他直说，他只听得懂字面意思……”

　　尹路恍然大悟，原来他真的有毛病！

　　“他很挑食，不吃深色的东西，你帮他买一包土司、一盒牛奶就行。回头让靳老师给你发补助。实在对不起，我昨天大夜班，今天早上一回来就补觉，没看到他出去……”

　　“不要紧的师母，不麻烦。您好好休息吧，打扰了。”

　　此时靳无虞正盯着尹路桌上那包剩下一半的土司，尹路见状拿起来递给他：“喏，你吃吧。”

　　靳无虞接过来，用修长的手指拧开扎绳，取出一片面包往嘴里塞。尹路发现靳无虞不知道为什么又脸红了，还一边吃一边咧着嘴，像是在偷笑。

　　尹路下楼买饭，顺便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后，他看见蓝色软件上有两条新消息提示。

　　是那个人。半年前他某次深夜emo的时候下载了这个软件，原本只想找个人聊聊、交个朋友，后来遇到一个很谈得来的同校同学，还互换了照片。

　　说不动心是假的，那个人长得白净帅气，还总说些暧昧的话。比如现在，他对尹路说：“我不找你，你就不会主动找我吗？”

　　尹路提着饭，一边上楼梯，一边看着手机心乱跳。

　　这阵子确实都是对方每天主动对他说“早啊”、“晚安”，吃了什么，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还会拍照发给尹路。据说分享欲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尹路不可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这两年刚从上一段一厢情愿的“感情”中走出来，实在是怕了，不敢回应，又舍不得回绝，只能这样拖着。他知道这样不对，对人家很不公平，但……

　　“所以全是我一厢情愿吗？”对方又发来一句。

　　靳无虞还在他宿舍里乖乖坐着，尹路一边吃饭，一边看靳无虞用一圈已经残血的哥萨克骑兵强行攻城，最后竟然真的被他攻下来了。这孩子也太彪了，尹路想。

　　这时小蓝软件又弹出新消息，那人发来一串问号，外加一句，“方便接电话吗？”

　　几秒钟后，手机铃声响了。尹路慌忙起身，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抱歉，我老师家小孩在旁边，没来得及回复你。”尹路低声说。

　　对面苦笑了两声：“我觉得我好贱啊。你不想理我，就互删吧。”

　　“没骗你，真的……”尹路用手拢住手机听筒，急忙解释，“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删掉你。”

　　对方似乎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不想删掉’？那就见面吧。我想见你。聊了这么久，总该给我个结果吧。”

　　尹路怂了，可又实在难以割舍，正咬着嘴唇纠结无比，靳无虞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你在和谁打电话？”靳无虞死死盯着他喉结，如临大敌似的眼睛瞪得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