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月莞尔,觉得这人性格倒是不错,被女孩子含蓄的挖苦也不生气。
展馆里人不多,两个人又刚刚闲聊几句,十分自然的就一起往下一个展馆走去。
宋代展馆。
这个展馆面积略小一些,灯光和展柜的布置却更加周全细致,显然馆主对这个展厅的重视程度更高一些。
年轻人凑近弥月,小声问他,“这里的东西是不是更值钱?我怎么觉得没有刚才那些好看啊。”
弥月听的好笑。但这人神情坦荡,倒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宋代瓷器凝重、大气,在瓷器的发展史上有着无可超越的地位。”弥月笑着说:“除了工艺方面的革新与发展,当时的文化水平、审美水平也都保持了很高的水准。”
年轻人笑着说:“我就知道宋代的瓷器贵得不行。拍卖会上但凡出现,必定要拍出天价来。”
弥月心想这位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普通人可不会说起拍卖会就跟逛超市似的那么随意。
弥月笑了笑,说:“艺术品有价值,是因为它们体现了所处时代的文化与思想。宋代是公认的农业文明时代的巅峰,是其他时代的文明所无法超越的。”
年轻人未必真有兴趣听这些,弥月觉得他若是真的想听,预约登记的时候直接勾选一个讲解员就足够了。哪儿有那个闲心去跟别的游客打听呢。大概还是一个人闲逛太无聊,所以才随机的组个团吧。
至于他懂不懂这些东西,弥月其实不在乎。世界这么大,每个人的爱好都各有不同,不懂也没什么。
跳出特定的小圈子,弥月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寻常人。
弥月停在了展馆深处的玻璃柜前。
这是一个一米见方的独立展柜。白色的展台中央摆放着一只红釉小碗,一角还带着明显的破损。
“怎么是破的?”年轻人叫了起来。
他转头去看弥月,却见弥月双眼发亮,好像看到了什么绝色美人。
年轻人结巴了一下,“很……值钱吗?”
他凑近一些去打量那个有破损的红碗,发现它的釉色是一种很奇特的绯红,虽然历经千年,却依然保持着一种仿佛婴儿肌肤一般的鲜嫩。
离近一些,就能看出这个小碗的底色原来并不是粉色,而是一种柔润细腻的白。
在这一层宝光莹莹的釉色中,又漂浮着一道一道绯色的细纹。有的细如发丝,有的像溪流中随波飘荡的水草,有的又像是烧制过程中顺着器物表面缓缓流下的釉痕泪滴。颜色也并不完全一样,有些细纹色泽浅淡,接近莹白,有些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粉色,有些则更深一些,接近玫瑰红。
不要说弥月,就是那位不大懂古玩的年轻人也看的目眩神迷,结结巴巴的半天才问出一句,“这……这也是宋代的东西?也太好看了吧?”
那时候的工艺这么牛掰的吗?!
年轻人左右看看,整个展厅不见有同样的展品。也难怪这么一个残破的小碗,会被馆主安排了单独的一个展位。
他转过身,带了点儿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敬畏,小声问弥月,“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血纹瓷。”
年轻人表示没听说过。
弥月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展台上的瓷碗。他围着展位走走停停,不停的变换角度来欣赏它的美。
“这东西存世极少,”弥月轻叹,“馆主能得到这么一件,就算有残损,也已是极难得的机缘了。”
年轻人又问,“也是宋代的?”
弥月点点头,“是宋代的。但这东西出现的年代不大光彩,后世的藏家对它也是又爱又恨。”
“什么年代?”
“金人南下,占据了中原的半壁江山之后,扶持起了两个伪政府,并册立了两位所谓的‘皇帝’。一个是金兵占领汴京之后册立的大楚皇帝张邦昌,另一个是原来在山东做官的刘豫,金人封他为大齐皇帝,定都于河北大名府。”
年轻人听的似懂非懂。
弥月只好长话短说,“伪齐政府后来迁都汴京,施行与南宋相似的制度,以招揽中原一带的民心。人活着,就要从事各种营生。血纹瓷就是这个时期的北方窑工烧制出来的。”
年轻人恍然,“这是窑变吗?”
“算是吧。”弥月说:“曾有人猜测这个时期的瓷器能产生这样奇异的窑变,跟当时的原料有关。金人南下,还有不少大宋的工匠被迫北上,这就导致当时的窑工有可能接触到北方地区一些较为少见的瓷土,或者釉料。于是,在这种种机缘巧合之下,烧造出了血纹瓷。”
南北宋的历史,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年轻人于是不再追问瓷碗的来历,而是关注起了另外的问题,“它值钱吗?”
弥月挠了挠下巴,“血纹瓷烧造出来之后,主要是作为贡品送去巴结讨好金人,所以中原地区的文人对这东西是没有好感的。再说刘豫的儿皇帝也就做了那么几年,血纹瓷的产量又不高……”
年轻人点点头,不受重视,便少有人收藏,传世的数量自然就少。
“有传说,元末明初的富豪沈秀,也就是民间故事里常说的沈万三,就非常喜爱血纹瓷。民间藏家对血纹瓷的关注,大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
年轻人做恍然大悟状,“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弥月笑吟吟的看着他,坦然的接受他直白的吹捧。
两人相视而笑,年轻人伸出一只手,“没想到被人撵来受熏陶还能遇到这样有学问的朋友,真是荣幸。认识一下吧,我叫封桥,小生意人。”
弥月与他握手,“弥月,在外地的博物馆工作。”
两个人来回说了几句“幸会”之类的客气话,又都笑了。
宋代展馆的外面就是一间售卖纪念品的商店。弥月找到卖画册的柜台,把每一本画册都翻了一遍,发现这里的画册有四五种版本,都是不同时期刊印的。其中有两本新出的纪念册里有他喜欢的清康熙月白釉柳叶尊,但是每一本都没有血纹瓷。
*
作者有话要说:
血纹瓷什么的,不必当真啊,就是故事啊故事~~~
§ 水起 §
第33章 麻雀 他们还把前面这个带小树杈的车门也打开了
弥月有些不甘心,又将所有的画册都翻了一遍,然后顶着服务员不满的目光问她,“你们没有比较齐全的画册吗?”
圆脸的服务员被他说的一愣,指了指他左手的那本画册说:“这一版是今年年初刚刚做好的……”
现在也才四月,算起来,这一版的画册放上货架还不到两个月呢。
弥月摇了摇头,“这本也不全。”
既然是私人博物馆,宣传推广一定会很重视,否则大家只知道省博,谁知道滨海市还有这么一家私人博物馆呢。没理由像血纹瓷这样的臻品反而被无视掉。
弥月想到这里,心里微微一顿,他忽然想起摆放血纹瓷的那个站台上摆放的介绍卡片标注的并不是血纹瓷,而是北宋窑变白瓷。
从来没听说过血纹瓷还有这么个别名,八成是馆主自己编的。
弥月又把手里的画册翻开,按照名录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没有,即便是窑变白瓷这个假名字,目录里也并没有收录。
弥月把目录推到服务员的面前,“窑变白瓷呢?”
圆脸的服务员这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松了口气说:“窑变白瓷是我们馆主最新的藏品,所以……”
弥月有些失望,试探的问她,“我能不能拍一张照片?不用闪光灯。”
圆脸服务员摇摇头,“很抱歉,我们有规定……”
柜台另一边,封桥买了几盒仿制的瓷器工艺品,刚付了账,一转头见弥月还在跟服务员扯皮,就走了过来问他,“没有喜欢的吗?我请客啊。”
弥月摇头,“谢了。不过我这也是要送人的,让你请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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