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抬头看了眼小区的名字,朝他投来惊讶的目光。等开到第三片别墅时林时,徐衍昕才说到了,收钱的时候,司机朝他说:“之前我还跟我表哥说,学什么表演,起码住在馨兰花苑的家庭才配学艺术。”
徐衍昕笑笑,客气地下车拿行李。
走到第二栋别墅,院子里停着徐昭的宝马,他爸的车不在。他踌躇了一下,但还是摁了门铃。听到机器里徐昭的声音时,他还是紧张。等徐昭开门看见他时,露出些许惊异,但很快回归正常。徐衍昕扬起明朗的笑容,喊了声“妈”,而徐昭则是从他手里拽过行李箱,不冷不热地“嗯”了声,然后道:“你爸还在警局,上面视察。”
“那检察院最近忙不忙?”
“我最近请了假,你奶奶血压高住院了,还不是之前忙着研究生面试累的。”
徐衍昕立马道:“要不要紧?”
“没什么事。吃点降压药就行,是你奶奶自己疑神疑鬼的。”
徐衍昕笑了,试探性地揽着徐昭的肩膀,道:“要是爷爷知道,肯定要说她身为医务人员还天天怕这怕那的。”
徐昭脸色僵硬地躲开了他的手臂,从鞋柜里拿出双新的拖鞋,递给他。徐衍昕心里酸涩,知道自己不该提起爷爷,但还是笑着道:“我以前那双拖鞋呢?”
“你这么久不回来,还能穿吗。”
徐昭说得风平浪静。他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
她也没回,只是说:“正巧你表哥他们一家刚从法国回来,正巧来拜年,既然你回来了,那就一起吃顿饭,否则年年都说你在西班牙却不切实际。”
徐衍昕说好,便上楼整理箱子了。等他关上门,才松了口气。他的房间还是从前的模样,桌角包着泡沫塑料,桌上的东西一个都不少,连书柜里的奖杯都没有一丝灰尘。他打开行李箱,挂上他的衣物,最后只剩下他的笔记本电脑和风铃,他把风铃挂在窗前,失神地盯着那深蓝色的玻璃。
可惜家里没有一点风。
关得严严实实的。
只有一台空气清新器还有呼呼作响的空调。
等晚上,沈峰终于回来,抱着他红了眼眶:“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父子俩搂着肩膀说了会话,沈峰听见到他在B市租房子、挤地铁,就湿了眼眶。徐衍昕哭笑不得地说:“爸,这都很正常。”沈峰佯装揍他,一拳锤在他心窝,道:“我怎么不知道是正常的,我就是忍不住。臭小子,这次回来怎么说?我让阿姨去打扫打扫西苑那套,你搬过去住?我知道现在的小年轻,都恨不得自己住。”
徐衍昕刚想说不用,就听到徐昭说:“西苑那套房租一年能收二三十万。”
沈峰道:“你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个?”
徐昭扫他一眼说:“他不是想历练,你说这些。”
徐昭穿了件贴身黑毛衣裙,整个人罩在一股黑沉沉的气压里,只是掀起眼皮看了眼沈峰,沈峰那眉峰顿时便松开了,只是嘀咕了句,不还有四五间商铺,不差这点钱。但徐昭显然不卖他好脸色,只有徐衍昕示好地说:“妈,我帮你摆碗筷。”
“不用,你待会想好怎么说了吗?”
徐衍昕有些茫然:“说什么?”
徐昭没说话,他便看向沈峰,沈峰有些羞愧地超旁边偏了偏头。徐昭道:“不用看你爸。我说你到美国工作了两年,然后被派到西班牙工作了两年。”
“为什么……要这么说?”
“否则我怎么解释你P大法学系毕业后,被瑞鑫辞退,去画漫画?”
“是我自己辞职的,我不是因为被辞退才去画漫画,”徐衍昕道,“我是……”
徐昭扯出个嘲讽的笑:“故意被辞退的,是吗?你假装迎合我们,然后毕业了就给我们杀个回马枪。我怎么会不知道,跟你当年转系一模一样。”
徐衍昕望着徐昭,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而沈峰则逃跑似的说“我去买饮料”然后冲出了家门,留他和徐昭。但徐昭却没有开口的意思,沉默地叠餐巾。徐衍昕慢慢地走近徐昭的身旁,说:“对不起,瑞鑫的事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们,我只是……”
“想画漫画?”徐昭涂着红唇,勾起的弧度却没有笑意。
“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拥有爱好,但是为什么非得是你的行业?”
徐衍昕沉默着。而徐昭并不准备放过他,道:“自打你出生起,你表哥样样不如你。CMO、学校、第二兴趣的培养,你作为全校代表站在七中发言时,他甚至考不进七中,但现在呢。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爷爷吗?你敢不敢到爷爷的墓前这么跟他说?”
“成绩不能代表全部,妈,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很普通,在数学上有天赋的人那么多,我也只是其中很渺小的一个,根本无法实现你们给予的厚望……”
“的确不能,但前提是你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了吗?”
他望着徐昭红了的眼尾,选择吞下喉咙口的反驳,站在旁边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然而当门铃声一响起,便像是有人摁下了开关,徐昭的吸了吸鼻子,又是叱咤风云的徐检察长。
徐阳一家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进来,徐昭忙着跟他们寒暄。时隔多年见到徐阳,他才发觉徐阳变化之大,从前他总是萎缩地站在父母身后,现在却是挺着啤酒肚,红光满面。两人交握了下手,徐阳拍拍他的肩膀,道:“衍昕现在在美国哪家公司工作啊?谷歌?”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笑笑说:“我是自由工作者。”
“哦,我最近在搞区块链,”徐阳朝他说,“区块链知道吧?”
徐阳妈立马道:“现在阳阳长本事了,一年能赚好几百万呢。以前呀,我们阳阳什么都不行,每次我们看到昕昕,就回去打阳阳,打呀打呀,没想到倒是打好了,现在在金融中心开了公司,一年房租就要这个数。”比了个五。
等沈峰回来,又是一阵客套。徐衍昕只管笑。
餐桌上,徐阳对区块链大谈特谈,道:“这区块链技术说白了就是去中心化,未来有无限潜能。外面说比特币是传销的人实在不懂行,这比特币的匿名功能才是最值钱最有用的。”
徐阳爸妈也一个劲地迎合,沈峰低头吃饭。
只有徐昭始终面含不懈的笑意,道:“阳阳现在懂得不少。”
然后他爸妈又比了个五,又说起了租金。从前徐衍昕对徐阳没有看法,现在依旧。只是望着徐阳喝了酒后微红的脸,还有比从前快了许多的语速,恍惚地觉得人人都变了,唯独他没有。喝了不少酒后,徐阳突然道:“衍盺,以前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江屿的?”
他收紧玻璃杯,徐昭不动神色地递来视线。
“嗯。”
“他,他现在牛逼大发了,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他妈不甚赞同地看向他,说:“这孩子,怎么在餐桌上这么粗鲁呢。”
而徐阳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场激动人心的比赛,兴奋地说:“他从欧华回来了,去年欧华还因为他谈成了Snowfox收购案,因此获得了最佳并购法律顾问的称号。这次他回国要成为瑞鑫的合伙人,开设海外市场,开展证券、收购兼并、私募投融资的业务。各大企业都抢着跟他的团队合作,我听说他昨天刚签了两个五百强。”
“以前真是小看了他,没想到一个小混混居然能走到这个高度,”徐阳抬起眼睛看他,“衍盺,我记得以前你们俩一直影形不离的,怎么不叫他帮衬帮衬你。”
徐昭笑着没说话,而徐阳妈立马拍了拍儿子的肩:“你怎么说的,我们昕昕还需要他来帮?想做医生找奶奶,想从事法律也有爸妈的路子在,即使实在想不开去搞数学,那找徐老爷子生前那几个学生就行,现在不都是名校教授。”
等徐阳他们走后,徐衍昕留下收拾,但收拾到一半,他又想起徐阳那句满是向往的话,“天生的律师”吗?他遥遥地想起天台上那个少年,他宽大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高处俯视整个城市,就像丛林里发号施令的王者,面容冷峻。即使是现在,他也能想起他和江屿的每一句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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