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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移(96)

作者:顺颂商祺 时间:2021-03-23 05:47:11 标签:双向暗恋 前世今生 破镜重圆

  可谁又顾得上这些呢?哪怕是幻觉,裴山也舍不得让一分一秒白白溜走。
  裴山拽过爱人的手,仔仔细细也套好戒指,抬头在清爽的下颌上亲了一口,“这是我第二次戴戒指。”
  “第二次?”唐立言低下头,让这个下巴上的吻顺理成章转移到舌尖。
  “嗯,你知道吗——”裴山含住他的嘴唇,嗫嚅着说,“很久以前,我也向你求过婚的。”


第95章 红色
  那是真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只不过那时的场景没这样纯白,反倒是一片血红、污泥满身。
  那时裴山在报上见到了之白受刑的消息,急火攻心,咳出血来。他这才明白,服妖不光是陈伯杭,还是他的军爷。
  报纸上说:[奇装异服、盗窃信息、转送军火、偷传粮食……]
  每一样,都是唐立言为裴山做的。
  可裴山,亲手把唐立言送上了刑场。
  悲伤欲绝的先生一路咳、一路跑,进了凄风苦雨里。雁城的秋不冷,只是雨水打得人心烦。
  裴山跑到城门外时,看到唐立言被扒去了一身军装,穿着他买的那件旗袍,脸上脏兮兮的,眼睛睁得老大、不肯瞑目。
  顶天立地、至死不渝的军爷,带着一身战功,被扔在城门口,示众。
  路人走过来通常会好奇地看一眼告示,瞟见“叛徒”两个字,便会啐一口,然后冷漠地离去。还有人瞧见这穿着旗袍的身体,便会恶狠狠上来踢两脚,才算解气。
  裴山不忍、也不能看年轻的军官餐风露宿。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那个时代的雁城没什么娱乐项目,战事结束后也只有几个戏班子接着回来唱。
  咿咿呀呀的曲儿飘到了城门口,散到雨里,散去城外,唱给千千万万个痴男怨女去听:“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裴山去到那件成衣店,买了件初见唐立言时那少年穿的、黄底滚蓝边的戏服,叫店老板帮忙穿在身上,又化好之白教过的眼妆。
  街上有人认得这位先生,见他穿着奇怪,纷纷侧目。
  先生挺直了胸膛,坦荡回望过去。
  抬起头,裴山瞧见淫雨霏霏,飘飘洒洒,打湿了脂粉底。颜色模糊在脸上,像打翻在水里的夕阳。
  “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
  从店里到城门口这段路如此长,裴山咳得喘不上气,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根红线,和一把匕首。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
  远处的唱腔渐入佳境,愈来愈快的散板叫着孑然孤身的人都多了些勇气。
  先生便不再是先生,反倒像战士,去赴一场约,那约定的尽头站着位少年,正抬手问着,取什么表字好听?
  “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奋,问、苍、天——”
  问苍天,无人应。城门外的苍蝇嗡嗡作响,围着尸体不肯离去。裴山跪倒在爱人身旁,从长衫里掏出块湿毛巾,仔仔细细将年轻的脸擦干净。
  他说,之白,我知道你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我知道,你一生峥嵘而温柔,唯独爱我这件事上被束住了手脚。
  有罪的是我。
  我欠你六年,欠你一条命,欠你满天星火。
  戏子唱:“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裴山突然笑了起来。路人只当真是个疯子,正抱着另一个疯子在这里作乱。有人联系了警署,说是又抓到一个服妖。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因为裴山早就拿出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他说,之白,你好多伤啊,流了这么多血,疼不疼?
  他说,让我陪你一起疼吧。
  鼓声咚咚,“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唐立言的旗袍上枪 刑留下的血污,裴山的戏服上也被染上了鲜红。
  裴山一滴泪都没有留,反而嘴角是翘起的。他从未如此轻松过,从未如愿,直到这次,赴了场阴阳相隔的约——我们守着、抱着、到下个世纪。
  真的可以到下个世纪找你了。
  裴山笑着说,之白,你瞧咱们的衣服,多像婚服啊?
  布料被血染得透湿,是夕阳下永不褪的红色。
  京胡拉响,“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永不落的霞,和永不旧的褂,痴痴缠在一起,衬着永不分开的恋人。
  腕上伤口弯弯绕绕,像一圈星子一样的纹身。
  裴山强撑着力气,拿食指沾上鲜血,在自己的指头上画一圈,戒指似的牢牢套住。
  之白,我知道你一定会喝孟婆汤的。
  裴山在尸体耳旁低语,血液流失的无力感叫他抬不起手去给另一个人画戒指,只能虚虚握着之白的指尖,叫血染红整只手。
  他说,喝就喝吧,等我去找你。
  到时候,要记得我爱你,更要记得,我们在一起过,很美好,很快乐。
  我从没有放弃过你。
  “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
  裴山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涣散了,只好卸下力气,躺回地上人的怀里。
  冰冷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他嘴里念念有词,那是结婚誓词。
  此证,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他笑,之白,咱们结婚好吗?
  咱们牵着手,我躺在你怀里,有人给咱们唱小曲儿。
  夕阳这样好,小雨这样酥,衣服这样红。
  咱们结婚吧。
  “天啊,天!”
  高亢的唱段穿云裂石,而地上两个人,是再也听不见了。
  裴山没了意识,只是在垂死之际,瞧见个画面。
  画里,什么都是崭新的。新的云彩,新的水流,新的花幕,新的……唐立言。
  那个人站在重重花雨后,举着手中的钻戒,对他笑。满眼都是星光,再也不怕什么斗转参横,只有两颗心至死靡他。
  那人单膝跪地,轻轻说:“这次,换我替你留住星星。”


第96章 孟婆汤
  两个人十指相扣回到家,裴山这颗七零八落的心才算放下。
  只是,那心跳速度仍没下来,裴山的脸颊还是红的。
  唐立言碍于公共场合没多说什么,但一进门便开始追问:“你下午是不是自己哭过一场?”
  裴山本想否认,但一看,垃圾桶里的纸巾都是证据,便乖乖点点头。
  “哭什么?怕我生你气?”唐立言刨根问底,还不忘老婆跑开,把人圈在自己怀里,低头问,“怕我跑?怕我跟其他人在一起?”
  “知道你还问。”裴山嘀咕着。
  警官轻轻笑了声,手指屈起来,在裴山脑门上弹了一下,“傻不傻?我既然都想起来了,怎么可能还生你的气?”见裴山吃痛地揉头,又赶紧帮着吹气缓解疼痛,“我怎么舍得呢?”
  这么多年的苦你都自己扛过来,这无与伦比的深情,叫人迷茫、叫人感动、叫人受宠若惊,怎么还舍得生气?
  “谁叫你写那些纸条,真的很有歧义。”裴山知道人跑不了,胆子也就大多了,索性把湿湿的眼睛蹭在西装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这种事发生!”
  唐立言顿了顿,叹口气,苦笑着说:“小山,一夜之间我突然看到这么多东西,你总得给我时间适应。”
  “我……”裴山转了转眼珠,最后决定不能争论这问题,否则吃亏的是自己,只好点点头,“嗯,你适应,你做得对。”
  “讽刺我呢?”唐立言笑着把那张哭花的脸揉了又揉,薄薄的肉被挤成滑稽的形状,“我怀疑你自己没看全纸条,就搁这污蔑我!”
  说着,唐立言径直朝书桌走去,看到上面堆着裴山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包,胸有成竹地拿开它,“我敢把它放这。就是因为我心里没鬼。不信你瞧瞧。”
  警官拿起一张纸,上面尽是他在做自我调解时涂涂画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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