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琴蛙(3)

　　……这真的只是次元壁的问题吗？人类和一只简笔画蛙崽交流，怎么想都好奇怪啊。

　　应该是这个公司自己开发的聊天机器人吧。

　　标价还挺贵，要88万三叶草。

　　【[琴蛙]回来了】

　　【[琴蛙]拒绝了你给它买的[榴莲]，并且认为你想害他】

　　【[琴蛙]好感度-50】

　　琴蛙面无表情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仿佛在判断局势。过了一分钟，它动了。

　　这间破地下室不过十几平米，堆了满地的榴莲，就像地雷一样。灵敏的蛙崽踩着榴莲之间的空隙，在房间内窜来窜去。

　　它迅速打包了藏在桌下和墙壁隔层里的东西，还有悬于晾衣绳上的衣物，再仔细清扫一通自己生活过的痕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琴蛙]决定搬家】

　　司机将夏树的注意力唤回：“北条先生，到了。”

　　车停在一幢带小花园的别墅前，那是他的居所。

　　北条夏树退出游戏，下车走进大门。聘请的保姆尽职尽责，他一个小时前说会回来吃晚餐，现在餐桌上已经陈有几道热腾腾的饭菜。

　　他吃完饭，在地下室的私人工作间消磨了几小时，代码写了又删，光标卡在同一个界面好半天。

　　最近加班加到怀疑人生，实在没什么状态。

　　于是他决定好好休息，跑了个澡躺到床上，再度打开《旅行青蛙》。

　　琴蛙正在与一只蜻蜓交流，身体边上的气泡对话框写着夏树看不懂的动物文字。

　　琴蛙：*&%&

　　蜻蜓：*#￥@

　　%&

　　琴蛙：*&%&￥

　　蜻蜓：*……！……&

　　双方聊了一会儿，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共识，琴蛙背着它的大包袱，住进了新家。

　　这间屋子比地下室的条件好多了，虽然房间也挺小，起码有一扇小窗，能见光通风。

　　【[琴蛙]找到[蜻蜓中介]，租了一间旧民居，之前那个诡异的地下室，他不准备回去了】

　　北条夏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他打开客服界面，输入问题：【蛙自己有钱？】

　　AI客服检索到关键字，回复道：【呱呱们有在努力生活，玩家不投喂的时候，会自己打工挣钱充实小金库哟】

　　北条夏树：【我觉得这样不合理】

　　AI客服：【正在为您转接人工客服……】

　　北条夏树陈述理由：【如果蛙能赚钱养活自己，玩家花钱养蛙的意义在哪里？这和养成游戏的底层逻辑相悖】

　　毫无人性的建议紧接着脱口而出：【我要没收他的全部私房钱，琴蛙每次打工所得，都必须上交90%的人头税给我；它无权越俎代庖，越过我的购买路径直接获得食物，这是对玩家权利的蔑视，所以除我免费提供给它的日常补给之外，它想要获得额外的食物，必须支付打工所得的金钱给我，由我去商城买给他】

　　人工客服：【……亲，这个游戏不是资本家模拟器哦？】

　　人工客服：【请和你的呱呱友善相处】

　　北条夏树对这招太极回复不满意，他不满意，那就要去折腾小青蛙。

　　琴蛙刚搬进新家，它谨慎地绕着屋子四周走了一圈，再将屋内仔仔细细地探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把它的大包裹放下，将里面收藏的东西和衣服分门别类的放置好。

　　弱小的小动物连警惕都显得那么可爱，看它侦查四周以便更好保护自己的努力样子，夏树几乎都要于心不忍，不准备再继续欺负它了。

　　然后琴蛙从包裹中捞了一样东西放在身上，它的动作太快，夏树看不清楚。

　　它似乎准备出门，也许是想打工赚钱。

　　北条夏树的恻隐之心只持续了几秒钟，看它放下心来准备出去做其他的事情，又忍不住手痒。

　　忙着搬家，它应该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吧？

　　他打开商城，买了一份【高级和牛便当】。

　　琴蛙唯一的背包已经被它自己划烂丢掉了，因此，和牛便当凭空出现在了室内桌面上。

　　正走到门口的蛙崽迅速回头，原本就写满不高兴的表情愈发戒备了，它站在那思考了一会儿，到桌边打开便当，凑近闻闻味道，又合上。

　　一行小气泡自它脸侧冒出：【你是谁？】

　　【[琴蛙]好感度-50】

　　【有效的交流可以促进主宠感情哟，是否为[琴蛙]购买本游戏专属线上交流装备？[Y/N]】

　　北条夏树十分高冷地扯了扯嘴角。

　　好感度又降了，还想让他花钱买交流装备当冤种？

　　他打开商城的【交流】栏，里面最便宜的，是【一次性留言板】，买完便当后的三叶草还有剩，足够买下这个了。

　　既然蛙蛙都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

　　黑泽阵目前十四岁，正处于寻常男孩念国中的年纪。

　　但他坐在桌前，认真思索着困扰他好几天的问题——该如何杀死自己所处的极道组织的头目。

　　地下室的灯光都透着股压抑，打在少年冷白的皮肤上，衬得轮廓愈发深挺；他额角有一道刚掉痂的浅白疤痕，为他的气质更添了几分沉默寡言的冷冽。

　　银发半长不短，是正好能扎起来的长度。

　　蓄发

　　并非出于黑泽阵的本意。

　　首先，东京理发实在太贵了。连普普通通、不带洗头的剪发都要1500元；如果由他自己上手，除非是一把推平的寸头，否则很难修剪得整洁美观。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忍受一个陌生人用锐器贴近着自己的脖颈和脑袋，更别说持续十分钟之久了。

　　黑泽阵单手支着下巴，想得很认真。

　　变故从这一刻开始。

　　他听见细微的响动，从自己放在桌上的包中传来，于是打开一看——包里竟有一份用塑料纸简单包着的奶油点心。

　　这当然不可能是黑泽阵自己买的，他不喜欢吃甜的，也不会把钱浪费在买这种并不足以果腹、且不便宜的食物上。

　　他倾倒背包，把奶油华夫饼倒到地上。

　　这难道是来自某个人的警告吗？

　　只是处于设想阶段的暗杀计划，被谁窥见端倪了？

　　然而，还没等黑泽阵想明白到底是谁在威胁他，又一个奶油华夫饼从包里冒了出来。

　　黑泽阵：“……”

　　他再倒掉。

　　在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内，背包却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食物。

　　他把背包的内衬翻出来，用小刀划破，也没能阻止这变本加厉的灵异现象。

　　当华夫饼逐渐在地上堆成小山的时候，哪怕是完全不敬鬼神的黑泽阵，也必须承认，这绝非人力能做到的，而是一桩切切实实的超自然事件。

　　黑泽阵当机立断地离开房间，按照某种常见的说法，鬼魂只能在一定的区域内作祟，也许那只‘鬼怪’圈定的范围，就是他租的这间地下室。

　　果然，他一站到房门，华夫饼数量就没有继续增加了。

　　啧。鬼魂。

　　生前什么都守不住的废物，将怨念积攒到身后，只能在失去所有之后无能地惊扰活人为乐，一如下水道的老鼠。

　　黑泽阵走回去，碰了下最顶上的奶油华夫饼。

　　华夫饼沿着小山似的饼堆滑下来，而他警惕地退后几步，随时准备逃离这个鬼魂作祟的空间。

　　回忆方才的柔软触感，应该是普通的食物，指尖尚且残存几分甜香。

　　黑泽阵做了判断，终于把奶油华夫饼捡起来，闻了闻，气味也很正常。他用垃圾袋和破背包将剩下的饼装起来，拿出去丢掉。

　　也许这个废物鬼魂没办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因此采用这种方式戏弄人类。

　　不管怎么样，这间屋子决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黑泽阵丢完垃圾，刚走回廊道，远远地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臭味。

　　他捏住鼻子，一步步向前走。

　　发现满地都是榴莲。

　　黑泽阵：“……”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杵了片刻，内心用各种方式将看不见的神经病鬼魂活剐了一遍，然后动身收拾东西，抹掉自己生活过的痕迹，迅速离开了这间蜗居半个月的小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