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差距是先天具有的,一个瘦小的女性尸体天生就比训练有素的成年男人劣势。
渐渐的,莉莉无法控制自己的右腿,膝盖的骨头已经完全粉碎,连着小腿的肌肉也岌岌可危。作为交换,她扭断了琴酒握着枪的右手。
而那把枪换到左手后依旧准得惊人。
判断出在这样的条件下最多也只能取得一换一的结果后,莉莉立刻朝赤井秀一喊:“赤井!带基德走!”
“作为交换,我会补上一份足以解答詹姆斯·布莱克所有疑惑的文件!尤金不会答应你,若林春凉也不会。FBI想获得更多的消息就只能靠我!”
赤井秀一如风般蹿出。他越过了波本,又和基德一起再次越过他。
“无论你在等什么,再等下去就什么也没有了。”赤井秀一低低说。
第99章
赤井秀一说过很多废话, 不自觉的嘲讽居多,也说过很多谎话,卧底的嘴里就没有几句真话。
但波本知道, 现在赤井秀一没有说错,因为他已经看到结果了。
莉莉没有避开攻击, 她折断了琴酒的腿, 在对方的一次射击后打掉他的枪。看起来已经获得胜利了不是么?但莉莉的半个脑袋也被之前的大口径子弹轰了个对穿。
血腥的画面带着十足的冲击力,更何况她现在还正拖着残缺的腿向自己走来。
波本舔了舔嘴唇, 甚至忘了自己现在应该去给琴酒补上最致命的一下。
他完全没有感觉, 莉莉的现状无法给他带来生命正在消逝的实感。这个离奇的人似乎身上不应该和“死亡”沾边, 但又似乎一直与死亡相伴。
在老师的墓地前也是那样的。
那里的鲜花茂盛得让公墓管理员都头疼,来扫墓的家伙一个二个苦大仇深向墓碑上浇水,默默告诉老师他们又遭受了什么挫折, 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老师最后的栖息之地已经被这些野蛮的鲜花霸占。
警校的同学喜欢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师,也喜欢像是还绽放着生命力注视着他们的鲜花。
完全不像是已经死了,太轻飘飘了。
莉莉终于撑到了他的面前, 膝盖肌肉再也连不上,身体下坠, 血肉的重量却是实打实的, 即使只剩下一半的脸上丝毫没有诸如痛苦这类的表情,奄奄一息的气息也扑面而来将波本淹没。
说起来, 波本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记了羽多野奈绪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交集其实只是单纯的师生,要说熟起来就是在那次□□作祟的分尸案上,而从结局来看, 他们其实也没有那么熟悉。
一直念叨着羽多野奈绪的人是诸伏景光,或许还有老好人伊达航和脑子里永远记得漂亮老师的萩原研二, 自己和松田阵平一样,属于当别人提起之后才会开始回忆,说,啊,你们在说羽多野老师啊。
诸伏景光皱着眉,说你不是说还有想问她的问题吗,怎么一副完全忘了老师的样子。
松田阵平不会放过抨击他的机会,痛心疾首说,狼心狗肺啊,这就叫做狼心狗肺!
波本含糊半天,说自己早就忘了问题了,下次想起来再说吧。
当五个人只剩下两个的时候,连诸伏景光也不怎么提了。
其实这样很不应该,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徒,还有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的。
他们五个都活了下来,只有羽多野奈绪死了。就像……代替他们死去了一样。
“祈祷么?”勉强撑起自己身体的人说。
我没有任何危险,现在你就快死了,而琴酒也失去了行动力,自己现在完全可以等到白天带着马丁尼离开。
出去之后告诉组织琴酒的死讯,如果被怀疑的话就把马丁尼推出去顶包,告诉公安必须开始彻查若林春凉,基德的档案也能随着更新,还有他一直没能直接接触的名为APTX4869的药剂。
空白的地图上,碎片正在一点一点拼凑出完整的线索。
他还需要祈祷什么?
“祈祷么?”莉莉只剩下一只的眼神开始涣散了,干裂的嘴唇苍白,发丝也被血污黏着在一起,又狰狞又恐怖。
波本觉得自己的灵魂或许也被黑衣组织同化了,要是诸伏景光在这里一定会二话不说蹲下身,将这半具尸体抱在怀里,不断和她说话,询问他还有什么地方能提供帮助。
而不是像自己现在这样,抽离出身体审视这局面,判断利大于弊之后不为所动地站着。
就像站在这里的是波本,而不是降谷零。
莉莉最后问了一遍,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声带,每个字都在打颤:“祈祷……么?”
波本居高临下,冷冰冰看着:“羽多野老师?”
莉莉轻轻“嗯”了一声。
不要管她,去解决掉琴酒,然后找安全的地方等钟声响起。波本这样打算着。
而降谷零却蹲下了身。
不要管她,去解决掉琴酒,然后找安全的地方等钟声响起。波本再一次这样想。
而降谷零却轻轻把破碎的尸体揽在怀里。
莉莉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浑浊声响,这具尸体已经到了极限,简直跟一团已经腐败的烂肉没什么区别。
可降谷零却隐约闻到了花香,是开在羽多野奈绪墓碑旁的铃兰。他似乎正站在墓碑前,怀里的尸体却比墓碑更凉。
他突然想起,自己其实是想问问她,你到底是不是因为我们才死的。
“我向你祈祷。”
“不要死。”降谷零重复了一遍,“羽多野老师,不要再死。”
脑海中炸开的场景带着风与雪,冰原、山脉、和骸骨。那些画面闪过,化为白与黑勾勒出的凌乱线条,他看见线条中躺着很多尸体,有羽多野奈绪,有那个死在监狱的□□徒,有莉莉·特莉萨,有拍卖会瘦小的女人。
还有降谷零自己。
降谷零将已经完全没了任何反应的半具尸体紧紧抱住。
他的衣服全被染脏了,除了依旧冷淡的表情外,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和那些精神失常的疯子没什么区别,对着来历不明的尸体喊老师,还像自己小时候听到医生姐姐要搬家一样,又难过又不甘。
祈祷有什么用呢?她还是死了,又一次。
但就在此刻,世界仿佛被冰雪覆盖了。铺天盖地的寒意,还有浸入骨髓的冷。降谷零感觉怀里凉掉的尸体逐渐升温,但接着他又反应过来,不是尸体在升温,是他的体温在一点一点下降。
人体低温休克大约是25℃,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体温绝对不到25℃,甚至还在持续降低。
低温让降谷零四肢僵硬,完全无法驱使自己的四肢。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亲眼看见自己僵硬的手指动了起来。
他松开了怀里的尸体,起身活动四肢,慢条斯理整理起自己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他觉得自己似乎在笑。
“我不会死。”降谷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要更轻,更淡,仿佛是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女人一样,“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远处的身影逐渐消失,琴酒被血污挡住一半视野的视线调回到自己身上。
他能清晰判断出自己现在的状态看,手部腿部多处骨折,肋骨应该断了几根,嘴边逸出的鲜血是因为骨刺扎进了内脏,应该不是大出血,不然他现在就应该休克了。
枪在四米外,现在强行挪动身体只会增大出血量,并且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摸到武器。
走廊另一头的窸窣响声应该是那些没有理智的尸体,不用想也知道正在成群结队往这边袭来。
但琴酒没有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行动产生懊恼的情绪,那是现阶段最正确的方式。
要说唯一让他有些后悔的……应该杀了马丁尼的。
贝尔摩德说马丁尼似乎和之前有些变化,琴酒反而觉得没什么区别。那个小骗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所有的行动和语言都在暗示,在试着操控,主宰。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或许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潜移默化,但有些本能的恶劣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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