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界前台接待处(24)
重病人的病房都是单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多余杂物,秦峰走进门,看见死者仰面躺在病床上,规矩地盖着被,四十岁上下,微胖,两个眼眶空空如也,血喷得满身满脸,把床被都染红了。
“到吃药时间了,是来送药的护士报的案,但整个下午都没有听到什么异动。”狱警说。
远处隐约能听到病人无意思的哭喊,这种环境确实不容易发现异响。
“有外人探视吗,房间有监控吧?”秦峰问。
狱警点头说:“同层有探视,但都是直接去了自己亲属的病房,他房间里的监控没画面,只有声音。医生说病人一直有破坏倾向,这周已经把监控探头砸坏三次了,这次是今早刚砸,还没来得及修。”
“声音记录有什么?”
“只有惨叫。”狱警说,“然后犯人一直喊‘我再也不看了’。在监狱的时候他半夜就喊过,狱友说他在床上睡着睡着就会哭喊起来,有时候还撞墙。所以我们第一时间怀疑是犯罪后因愧疚导致挖眼自杀,毕竟他杀人的起因是偷窥。”
齐闻不太赞同地写着记录,床上的死者躺得太自然,不像有过大动作。
门边穿着白大褂的副院长也急忙说:“不可能的,我们医院监护很严格,而且我们就是治这个的,要是能让病人自杀成功,全院都要受处分了!”
“不用争,病人不是自杀。”
——这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床边的法医。
谢祁连穿着白大褂,用手电在死者眼眶处照了两圈,秦峰问他:“你看出什么了?”
“死亡时间两小时之内。”谢祁连说着,点了点空空的眼窝,“别被电视剧误导,人的眼外肌和环腱等组织都是非常强韧的,更别说视神经,就算他真的精神失常不顾痛觉把肌肉全拉断了,想赤手拽断自己的视神经那也得是超人。”
他用手电照了一圈,示意助理法医拍照:“是利器切割,切口十分平滑,比家用普通切肉的刀锋利得多。”
副院长急忙举手:“这屋里没有利器的。”
秦峰没有理睬着急开脱的副院长,他走到谢祁连身边:“死因是失血?”
“不是。”谢祁连摇头,“吓死的。切口太平整,出血量不致死。”
他拉起尸体的手:“死者手部沾染大量血液,的确像是直接接触过自己的伤口,所以暂时不排除自己挖眼的可能。死者若是精神失常、极度惊恐、甚至出现幻觉,确实可能做出看似不可思议的行为。”
齐闻和几个警员在屋里检查了两圈后,说:“队长,没有发现眼球,也没有凶器。”
秦峰靠近他身边,极低声地说:“真实死因是什么?”
谢祁连看了他一眼,直接法术传音:“确实是吓死的。至于被什么吓的,那就是秦大队长你的业务范畴了。”
秦峰眉头一皱,谢祁连继续说:“不过可以肯定,他没到死期。”
“也没有阴差来拘过魂,我这儿搜不到记录,看来又是一起亡魂失踪案。”秦峰从牙缝里说,“我说白无常大人,能先教我传音术吗,我在这儿自言自语,那边同事看我的表情都不对了。”
谢祁连沉吟:“……他们看你表情不对可能不是因为你自言自语。”
刑警队的新人悄悄戳了戳齐闻:“齐哥,队长和谢法医关系这么好啊,还趴人身上……”
齐闻闭眼:“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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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当夜,家属就闹到局里来了。
老太太坐在秦峰办公室门口捶地大哭,非说他们是歧视服刑犯人,故意不作为,气得齐闻黑眼圈都大了。
组里的警员掏出耳塞继续加班,秦峰则甩了一道隔音法术在门上,世界清静。
“死者是偷窥惯犯,有过多次治安拘留案底。”秦峰翻阅档案,“不过监狱里确实一直表现很积极,生死簿显示罪恶值是-55,如果真的诚心悔过,是有机会降到-50以内的。”
谢祁连:“但现场没有亡魂,那这案子就不可能是单纯的‘愧疚导致精神压力过大自杀’。”
秦峰摇头:“阳间又不知道现场没有亡魂。”
整个房间除了找不到眼球这一处疑点,毫无有价值的线索,如果照着阳间的刑侦思路查下去,最后得出的结论八成只能是愧疚自杀。
夜里没法去监狱询问,只能派阴差四处搜寻下落不明的亡魂,进展一时有点卡住了。
谢祁连在秦峰的柜子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了速溶咖啡,于是用秦峰的杯子泡了,放到桌上点了根香,阴气笼罩了热热的杯子,再冒出来的白烟就变成了冷烟。
“歇一会儿吧。”他把咖啡递给秦峰。
秦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感觉速溶咖啡居然格外好喝,而且鬼又不怕亚健康,可以尽情喝!
他捧着咖啡感慨:“居然有这么多试图破坏阴阳秩序的案子。”
谢祁连轻叹一声:“过去一百年,地府黑无常职位空缺,只剩我自己,阴阳司职不全,所以有些镇不住。”
方晓年他们私下总说老大又严又狠,阴差恶鬼一块收拾从不手软,秦峰却不以为然,他以前主管一个专案组,忙完都要好好歇一阵,谢祁连是自己镇着地府上百年,阴阳两界大小事务,没点手段,还不翻天了?
“我还从来没问过,传说里的阎王爷、酆都大帝都去哪了?”秦峰好奇。
谢祁连说:“走了。天地秩序已经完善,不再像上古洪荒那样,早上起来天都能漏给你看,如今天地秩序完整,人类已经繁荣不息,所以高位正神没有必要继续留守,各自回归上界了。”
秦峰:“明白了,就像技术骨干下乡扶贫,贫困村脱贫致富自力更生了,骨干回家逍遥去了。”
顿了顿,他摆了摆手:“所以我们是两个村干部。”
谢祁连打了个响指:“总结到位。”
玩笑过后,秦峰正色道:“你放心,现在我来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镇守地府了,谁捣乱我帮你砍了就是,绝对不会碍你的眼。”
他严肃的时候讲话总是不自觉地铿锵有力,像是什么誓师动员大会,哪怕秦峰手里还抱着速溶咖啡,但凝视他的眼睛就会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是重逾千金的承诺。
所以谢祁连笑起来:“你也放心,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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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监狱的心理专员刚一上班,警队的齐闻就拿来了犯人范兆海的资料。
齐闻:“队长,鹏远他们去监狱问了范兆海的狱友,他们说这人一开始毫无悔意,表面积极改造争取减刑,但私底下甚至还说过——左右人都杀了,没多干点别的真是太亏了,直到两个月前,忽然开始做噩梦。”
秦峰接过资料自己看。
监狱的心理专员记录,范兆海连续几天都会在梦里高喊“我再也不敢看了”,起床后有过用手挖眼睛的动作,均被及时制止。
其中一次谈话详细记录了范兆海的梦。
“梦见一个抓娃娃机,但自己不是玩家,是机器里等着被抓的玩偶,机器外面有看不清面孔的人来来往往,还会说‘让你长着眼睛看不该看的,不如捐了’……”齐闻在旁边语气诡异地念着,“所以心理专家认为是潜意识里的愧疚导致。”
秦峰若有所思,提起笔,在记录中“抓钩”、“娃娃机”、“捐”等字眼上画了个圈。翻到下一页,范兆海还详细描述了娃娃机的抓钩。
“抓钩非常锋利,泛着冷光,几次从眼前擦过,碰到头发直接就把头发割断了。”秦峰思考,“锋利,能把头发直接割断……”
谢祁连的尸检显示,范兆海的眼珠是被十分锋利的利器割掉,切口光滑平整。
梦里玩娃娃机的“人”说,眼睛不如捐了……现场的确并没有找到范兆海被挖走的眼珠。
齐闻挠头:“队长,这也能算线索?”
秦峰沉思不答。
范兆海的梦境甚至还详细提供了娃娃机的位置——
“外面很黑,但他勉强借着娃娃机里的灯看到了过山车,看上去像城南的梦想王国游乐园。”
他把资料放到一边,拍拍齐闻的胳膊,一脸严肃地说:“梦境也是分析犯人心理的线索。做得不错,你们继续搜索医院周边吧。”
——看起来,需要约上搭档去逛游乐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峰:虽然我搭档摸过我胸肌,我也拉过搭档的手,但我们现在真的只是搭档,嗯,明天约搭档去游乐园。
谢大佬:好的!
同事:我们不信,嗝儿~
第23章 游乐园
江慎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参加“公司团建活动”,他活着的时候, 锦衣卫的“团建”大约就是和东厂掐架, 死了这么多年更没想过鬼还有集体活动。
——这其实是贺瑾年帮忙想出来的幌子, 因为那帮阴差逛游乐园时一个比一个僵硬, 表情沉重得实在不像来玩的, 而是更适合出现在乱葬岗,领队的秦峰要是拿上个铃铛立刻就能当赶尸人。
所以贺瑾年掏出一打瑾秀集团的文化衫发给阴差穿——参加公司团建、还是个出了案子的公司,表情不情不愿就比较像真的了。
方晓年低声尖叫:“救鬼啊, 我的纸人好像被一个熊孩子撞破了!”
江慎默默看了他的腰一眼, 沾了点口水,把破了的纸粘回去。
“这是黑无常大人用私人积蓄为大家买的, 一定要珍惜。”江慎表情郑重。
阴差们的实力中规中矩,很难做到大白天逛游乐场, 因此秦峰去买了一堆纸人让他们套上,隔绝阳气保护魂体, 还能有实体去体验游乐场里的设施。
一位画紫嘴唇的女阴差脸色煞白:“为什么我们还得坐上去?”
她当然没敢直接问谢祁连,江慎给出的解释是:“如果受害人生前看到了特定场景, 那表示鬼怪有极大可能藏匿于那些场景,并且受害人曾经与鬼怪在该场景内发生过互动, 所以把游乐园设施挨个玩一遍, 可能就会有所发现。”
“可是……”方晓年虚弱地靠在江慎肩上,“为什么是我们去坐过山车, 老大们在下面喝着奶茶看我们尖叫。”
江慎:“服从命令!”
这座梦想王国游乐园规模很大, 里头古今中外地分了不少主题园区, 光过山车就有三个,监狱给的资料记录里只说梦到在过山车附近,没描述是哪个过山车,于是阴差们只好挨个去排队,望着那陡峭的轨道,满脸写着“我想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