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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67)

作者:泠司 时间:2018-10-23 12:21:18 标签:玄幻 推理悬疑 灵异 单元剧

  她手中端着个青玉碗,里边盛满了红得发黑的热血,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端着它从山上下来还一滴不洒的。
  “我来给你解毒。”她试图和半昏迷的穆离鸦说清楚,“你昨天不信我不肯喝我的血我能理解,但今天……”
  今天都到了生死关头,你总该信我一回。她没有说完,而穆离鸦微微睁开眼睛,里头的目光却是涣散到极点的,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是那条蛇的心头血,能解你中的毒。”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碗递到他的唇边,“那条蛇说得没错,他的毒很难解,唯一的解药就是他自己的心头热血,所以约等于无药可解。要不是他死了我要弄到这心头血也要花点功夫。喝下去吧,喝下去就好了。”
  他神智越发不清醒,句子听得断断续续,尽是些无意义的单音节在聒噪地响,唯独对异物的抗拒比清醒时更加厉害。
  “张嘴啊,求求你张嘴。”素姑看出他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吞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好几次都快要哭出来,“我真的……我真的不会害你?我怎么会害你呢,你是那个人的孩子……我就算死都不会给你下毒的。”
  眼见她恨不得要跪下来求他,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端碗那只手的手腕。
  “让我来,你出去吧。”
  说着又有一个人推开了车门,居然是匆匆赶来的何尧。
  “有救了吗?”搞不清事情进展到哪一步的何尧望着车内,“……我是不是打扰了?”
  “是你啊。”素姑连头都没有回,只顾着将青玉碗小心地放在薛止手里,还要躲开他的视线,“我不知道。遇到了一点麻烦,他不信我,不肯喝我送来的东西,我能够理解。好了,我们出去等吧。”
  她退到门边拉着一脸担忧的何尧离开,在关上车门以前还是忍不住千叮咛万嘱咐,“你要确保他都喝下去,一滴都不能剩下……这心头血要是洒了,他的毒就真的再没法解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条蛇就这么点心头血,所以只有这一次机会。”
  等到她和何尧都走了,车厢里再度回归到最开始的黑暗与静寂。
  薛止端着玉碗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穆离鸦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才缓缓苏醒。醒过来的他没有像素姑那样逼迫着他去吞咽,而是将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小口。
  差不多完全昏迷过去的穆离鸦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腥臭的液体被某样软物一点点送了过来,于此同时还有那熟悉得仿佛刻进骨子里的草药清苦香气。
  他被迫吞下这粘稠的蛇血,就算想要推拒也只匀不出多余的力气,只能无力地接受。
  不知是不是解药生了效,他渐渐恢复了一些神智,开始意识到在发生的事情。这不止是蛇的血,其中还掺了别的东西。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痛得仿佛碎裂的脏器慢慢地不再疼痛,四肢百骸懒洋洋的。
  待到一整碗心头血都被另一人吞了下去,薛止擦着染血的唇角抽身离去,“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从昏迷中苏醒没多久又再度陷入沉睡的穆离鸦没有看到,他面上的神情偏执到疯狂。
  “而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解毒。
  今天是我生日,请一天假www
  最后修改时间:2018-08-07 02:27:19
  服过解药以后的穆离鸦整日昏睡,有时刚睁开眼是白天,再醒来天就黑了。
  据素姑的说法是,那时他离死只有一步,即使服下解药留下了一条命,毒性也侵蚀了他的大多数脏器,所以需要好生调养。
  等他再清醒一些差不多过去了四五日,他勉强坐起来,惊动了一旁抱着剑守候的另一个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几日未动,手脚便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他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期间还要小心地不牵扯到腹部。
  “还在山中。”薛止一面扶住他一面说,因为他伤得太重,一半的脏器都在破裂的边缘,后面的山路又实在坎坷艰难,贸然出发容易出事,所以何尧便做主在这山中停留。好在车上物资准备得足够,尤其是炭火和药材,不用担心饥寒交迫的问题。
  “是吗?这倒是承了他好大一个人情。”穆离鸦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半睁着眼睛看向薛止,轻声说,“你那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只是几日没有注意,薛止周身的气场就彻底改变了:过去的他就像一片没什么存在感的影子,而如今他只要站在这个地方就会让人想要直视却不敢。
  “不是什么大事。”
  薛止并未将他想的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如往常一般替他做着日常琐事,“把这个喝了。”
  “我记得,你说你不是凡人。”
  穆离鸦端着薛止递过来的药茶喝了口,茶水一直温着,除了草药的清苦味道还透着股淡淡的腥甜。
  “麻烦素姑了。”对于他目前的状况来说,龙血的确是最好的滋补,而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继续养伤了。
  “你的记忆没有错。”薛止坐到他的身边,继续那天没有说完的话,“我在那镜子里看到了一些事情,当中有一部分刚好与我的身世有关。”
  在他的讲述里,早在人和妖都不存在的上古时代,天与地之间诞生了一对双生子,他们一同度过了无穷的孤独岁月,等到后来又有了其余造物,他们便成了最初的神祇。
  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穆离鸦手上一抖,要不是另一个人帮忙稳住,大概杯子就会直接落到地上。
  过了会,镇定下来的他看向薛止英挺的侧脸,还是有些震惊于这个事实,“那个人……他真的是你的兄弟吗?”
  “用这世间的准则来说是的。我们差不多是一同诞生的,他比我晚了那么一点,所以他的确是我的兄弟。”薛止按住太阳穴,一点点回忆起在镜子里看见的景象和那些虚无缥缈的意识念头,再将它们复述出来,“但是我和他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他亲近人族,接受人族的供奉,为他们降下福祉,而我和他相反。不同的是,他视妖物为低贱之物,而我对凡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敌意。”
  穆离鸦直觉抓住了一些隐约的苗头,但是还远不足以解开所有的谜团。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薛止,或者说目前顶着薛止这重身份的神祇将自己找回的那一丁点过去尽数说给他听,没有半分隐瞒。
  镜子里那一丁点破碎的回忆远远不能够填补他心中那个巨大的空洞,他自己也还有数不清的疑问没有得到答案。
  “我在想,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穆离鸦缓慢地说着。
  如果他的阿止真的是天地初生时最高贵的神祇,那么为何会成为现在这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还有那丢失的魂魄,现在想来,当时穆弈煊应该是对他们说了谎,他丢失的是比普通的魂魄更加珍贵的东西,这样就能说通为什么他们十多年来都找寻不到了。
  若是凡人的魂魄哪有那样上天入地都难以寻得的?
  “所以我一定要去天京。”
  薛止伸手挑开一点车窗的帘子,让寒冷的风透进来,也让他们看清外头辽阔的天地。
  比这睦州更加向北的地方就是天京,整个雍朝的心脏,那布下阵法的神秘幕后主使就在深深宫墙后边,更是他们一直追寻的真相所在。
  “那里有我失去的过去,也有所有恩怨的终结。”
  这是他名义上的兄弟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真相就在那遥远的京城,而他会在那里等着他寻来。
  薛止转过身,眼神中染上了一点无言的悲哀,过去的他鲜少表露这般鲜活的情绪,那一点过去的残影对他的影响居然比十多年间发生的许多事都要强烈,“我不想再这样一无所知地活着了。”
  ……
  更晚的时候,薛止出去向素姑拿药,穆离鸦在车内等了一会,等到有人的脚步靠近,就立刻抬起了头。
  “阿止……”他将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换上副对外人的温和面孔,“是你啊,何先生。”
  何尧还是那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他搓着手向车厢内张望,仿佛在确定薛止在不在,“我能进来吗?没别的,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清楚……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你说是吧?”
  “这本来就是何先生您的地方,不需要这样郑重地问我的意思。您能允许我们借用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早就看出来何尧和素姑,还有商队的其他人都不是人,之所以会在上山前说破,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考量。
  比方说给他们一个提醒,下次再做这种事切记不要如此显眼而刻意。
  何尧笑呵呵地进到车厢内,“你不介意就好。”
  “何先生,既然你主动提起,那我就问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和阿止。”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个隐约的答案,再问何尧是为了确认这个猜想。
  “我们是你父亲生前的旧交。”
  “有什么证据吗?”
  “素姑曾留了鳞片给你父亲,这鳞片之前被你那个……呃,朋友带在身上对不对?”何尧说得十分坦然,没有半分作伪的痕迹,“要是还不肯信,就来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父亲的手笔。”
  等到何尧真的将那刻着他父亲落款的短剑递到他手中,他反而松了口气,心里想的是果真如此。他父亲活了许久,铸出来的剑却寥寥,最好的那把在薛止手上,剩下的要么进了剑祠,要么就不知所踪,此刻在何尧手中见到也不算稀奇。
  “是我冒犯了。”他重新对何尧行了礼,“谢谢先生收留我二人。”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能帮到你们就再好不过了。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伤好了点,我们该准备动身了。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去哪里?”
  何尧直言,皮货商人这层身份不过是他临时起意的伪装,要是早知道破绽这样多就不费心思了。他们身为穆弈煊的故人,是有必要照顾一下故人子嗣的。
  “我想回一趟家。”
  到底伤得太重,穆离鸦的精神还是不大好,一旦卸下防备,疲惫就开始显露。他没再过多掩饰,直接跟何尧说了心底的实话,“我想回一趟江州山中的家。那里应该还有我们之前没注意到的线索,或者说注意了也未曾深究。”
  还有他答应那白鹤的事情。他答应要为那白鹤铸一把剑,就用她的精魂。
  以魂铸剑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完成的,所有的秘法都藏在穆家的剑庐之中,连身为穆家人的他都无法带走。
  何尧听过以后连连点头,“确实,你应该再回去看看。你父亲做事一贯谨慎,不会不给你留信息的。”
  “但是我不能去……”穆离鸦摇摇头,亲自否定了这件事。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剩余的多少时间了。
  史永福的卜卦很清楚地指向了七个地方,加上那座毁于一旦的白骨佛塔,他们一共破除了三处阵法,还剩下四处分散在龙脉上。
  “为什么?和你们一定要去那古怪佛塔是一个原因?”
  “差不多吧,我们一定要毁掉那阵法,不然……”不然什么,他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想要冷酷却总无法丢弃那点恻隐心,明明到现在还不明白这阵法与他背负的血海深仇有什么关系,可还是因为那些沿途所见的民生一二再再而三地插了手。或许这就是优柔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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