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生个崽(22)
池秋钰看洛妙心这样笑,只觉心疼的无以复加。有感同身受,亦有对洛妙心的无限疼惜。
“妙心姐。”池秋钰轻唤洛妙心的名字,伸出手,将她一双手拢在手心。
看向双手的视线被阻隔,洛妙心的思绪也终于从那深渊般的悲哀中回神。
她接着说道:“大浪淘沙,隔世海的水中更是激浪汹涌,修行中人这时候就比较讨厌了,竟然连死也不能死的痛快些。我那时还是天真,浮浮沉沉中竟还在想,若我的实力强大些,是否他便无须妥协。但再后来,我又想明白了,若我再强大些,他却是那般模样,又何尝配得上被称作我的同行之人,来做我的道侣?便是我不强大,却也一直凭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了那日。哪怕为之努力的一切都不过虚妄,我自己那样好,却那般真实,我为何要死?”
茶炉之上,冷泉已被煮沸,水烟缭缭。
洛妙心抽回手,将染着灵木的茶炉拨弄的小了焰火。隔着热雾缭绕,道:“知道我为何与你说这些吗?”
这一问,让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池秋钰有些愣。
洛妙心微微笑了笑,这笑中却有着暖意。
池秋钰看她颊边染泪,又这样暖暖一笑,他看着竟也想落泪。
洛妙心却反手,将池秋钰的指尖握在了掌心,道:“你这样好,自当遇上最好的。墨读先生若真能不在意你天元之体,倒是个合适的道侣。”
“妙心姐!”话题转得太快,池秋钰猝不及防,面上便染了一层薄绯,将他那点心思,是半分没藏住的透了出来。
洛妙心却神色严肃了起来:“我与你不同,我善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别人。他除你之外,还有即墨府。他离化神唯缺心境,余人却不是。强之以势反倒令人清醒,若绵之以爱则更能迷惑人心。心有所爱,其实万幸,但你亦要鉴辨人心。”
洛妙心这样一番话说出来,让池秋钰又是欢喜,又是怅然。欢喜这人,竟这样待他以诚。怅然这人,竟从未于他有过男女之情。便是与他谈起他所慕之人,也是这般坦然。
然而,这样的洛妙心,便该纤尘不染。池秋钰觉得自己以往那些倾慕,都显亵渎。更不要说延绵子嗣这样的别有居心。
若他要寻一女子延绵子嗣,便当是妙心姐这样通透豁达,又待他以诚的女子。可世间已有了一个妙心姐,他又怎可能再另择他人?
或者说,若这女子连妙心姐都不是,他又如何舍得下墨读先生?
一时之间,池秋钰竟觉道心浮动。明知该稳固道心,但他道心便是只求绵延子息,此时心中已知此事怕是无望,哪里还稳固得下来。
当下,还握着池秋钰指尖的洛妙心,便觉池秋钰体内灵息翻涌。再看时,池秋钰面上一时血红,一时雪白,竟是内腑受创的模样。
再片刻,池秋钰已抽回一手捂了胸口,喉头滚动。
洛妙心登时大骇,顾不得其他,几步到了池秋钰身后,将他扣在怀中,将唇齿紧紧捂住了,在他耳边急道:“咽下去,一滴都不许吐出来。”
被洛妙心大力压在怀中的池秋钰,几番挣扎,终于将已到喉口的腥香咽了回去。
待池秋钰情势稍缓,洛妙心便问道:“怎样,可还能走动?”
池秋钰点了点头,下一瞬便被洛妙心架在肩上,开启茶室,往外走去。
天元之血一旦透体而出,便如满园芬芳。这茶室虽能隔绝音效,却不可能半点孔缝都无,更不可能将这味道吞噬干净。而且天元之血,更是历久弥香,数年不散。
知道天元之血的人固然都是丹修,且并不一定每个丹修都能认出,这便是天元之血。但停云坊这处,藏污纳垢,亦藏龙卧虎。能在此间生存下来的人,每个人都有着旁人所不及之处。池秋钰也好,洛妙心也好,根本就不敢赌。
趁着夜色无人,洛妙心扶着池秋钰,脚步迅速的离开了停云坊。
两人的身影在茶坊街消失,街角处,却现出一个佝偻着身形的人影,低喃道:“莫非,九色鹿茸未曾得手,还身受重创?”
停云坊外,一柄通体墨黑的拂尘样法器,载着一男一女两道人影,迅速往鱼龙潭的方向掠去。离开坊间不过一箭之地,便连那法器和人影,都在空中消失不见。
两日后,甫一入夜,鱼龙潭上,湖面忽然出现一个凹口,随后又忽然消失不见。仿佛有什么事物没入了湖水之下。
鱼龙潭下的溶洞内,洛妙心扶着池秋钰,踉跄着打开了五元府的府门。将人扶到厅内,待阵法封闭,洛妙心才松了口气。
池秋钰也“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洛妙心刚缓得片刻,还满头大汗,便被他这情势吓了一跳。赶紧捏了个法诀将那鲜血凝在一处,也禁止了香味肆意散开。
饶是如此,这五元府内,也瞬间飘散开了清雅又馥郁的芬芳。
便连厅中那沐浴着星光的几盆灵植,也忽然生机旺盛,几朵此前还含苞待放的花苞,蠢蠢欲动着,有了要开放的痕迹。
这一口鲜血吐出,洛妙心以为池秋钰会好上许多。孰料,紧接着,却发现池秋钰周身灵息,有逸散之象。
洛妙心顿时大惊:“你这是怎么回事?”
池秋钰御使法诀,将洛妙心法诀中聚得鲜血收拾好,又鞠了一缕钟乳灵泉将唇间血色洗净,将这混了天元之血的灵泉也以玉壶装了,又才缓缓悠悠盘腿坐下,对洛妙心苦笑道:“道心破碎。”
“道心破碎?”洛妙心惊呼出声,又心情惶乱:“我之前说了什么,竟让你道心破碎?”
看着池秋钰周身灵息逸散,池秋钰结丹中期的修为已是悬之又悬,洛妙心急道:“你便当我之前都是胡言乱语。”
洛妙心那些话,都是发自心底,又哪里会是胡言乱语。
明明道心破碎,危急万分,看着平素沉稳持重的洛妙心慌成这样,池秋钰竟有些想笑。
洛妙心已是快要哭出来,搂着他的肩膀道:“或是你说说,是哪句竟惹得你道心破碎,我且反过来再说一遍。”
池秋钰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啊,道心便是要与妙心姐生个大胖小子,但妙心姐你却将我推给墨读先生。”
洛妙心本是沉稳之人,此时竟没觉得此语哪里不妥,而是应道:“要生便生了,多大点事,你且将道心稳住还不行吗?”
池秋钰的道心确实是凝了那么一凝,到底是碎开来,他看着满头细汗容色焦急的洛妙心,轻笑道:“你这样好,以后会有一人全心全意恋你爱你,将你捧在手心,与你并肩而行。”
此语落下,池秋钰的修为已从结丹中期,跌落回了结丹初期。
好在就算是道心破碎,也不至于跌落大境界。
池秋钰这般轻笑着,努力调整了体内灵息,总算在修为跌落到结丹初期时,稳住了自身伤势。
第29章 道阻
道心破碎,加之境界跌落,就算稳住了伤势,池秋钰亦是元气大损,连从地上起身的力气,都从身上完全消失。
洛妙心见他周身灵息总算稳定,才敢伸手,将他从厅上扶到了房中。
池秋钰一身筋骨,都散着被打碎般的疼痛。就算洛妙心小心又小心,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幸而,洛妙心当年曾经历过道心破碎,对此情形并不陌生。却也知道此时是何等痛苦,对池秋钰更是小心照料,便连妙心茶坊都被抛之脑后。
道心破碎,虽不至于跌落大境界,体内经脉却会因灵气激荡,导致异常脆弱。伤筋动骨一百天,此语放在道心破碎的修者身上也一样适用。
身体虽苦,得妙心悉心照料,却让池秋钰深觉安慰。就算不能与洛妙心成为道侣,他却得到了一个并不会比道侣关系薄弱的妙心姐,何其有幸。
修者经脉大损,虽要进些补足体质的丹药,却也没有凡俗中人的衣食苦恼。池秋钰就是丹修,这些丹药自然也是常备的。如此,月余之后,池秋钰已经能自己稍微动弹。
服食丹药之事无需洛妙心相帮时,池秋钰便让洛妙心无需如此小心,离开停云坊也已经月余,该回去照料了。停云坊那样一个地方,一旦离开太久,便总会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洛妙心却摇了摇头,道:“反正隔年就是二十年一度的竟茶会,就算现在出事,也不过年余,便能再次立足,哪里有看顾你的伤势重要。”
洛妙心当年道心破碎,便是在隔世海中的一处秘境之内。不仅道心破碎,原本的名字亦被她舍弃。洛妙心之名,乃是道心重铸时,结合如今功法所起。
隔世海那样一处凶险之地,若没些奇遇,洛妙心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就算有奇遇,已经万幸,洛妙心却依然记得,孤身一人浑身不能动弹,躺在海底时的那种绝望。虽得了机缘,隔世海依然凶险,她一身旧伤便是在那时层层叠叠而来。
洛妙心不知究竟是哪句话,使得池秋钰竟道心破碎。心中虽然知道,道心不坚,实属修者自身的问题,到底是有些自责。
两人相识百年,一如洛妙心了解池秋钰,池秋钰也足够了解洛妙心。
卧在石榻的柔软床褥上,池秋钰笑着对坐在榻边的洛妙心道:“我道心不坚,着实不关妙心姐的事,那时不过胡说。筑基时筑道心,那时我还不认识妙心姐你呢,能关你什么事?”
本在看书的洛妙心闻言,将书卷放在手边的矮几上,哼了一声道:“自然不关我的事。道心破碎时能有人相伴,不过是我那时的奢望。如今给你享用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池秋钰只好乖乖应了,又对洛妙心道:“这般着实无聊,妙心姐在看什么,不如念与我听听?”
洛妙心所修乃是器道,如今所看却是阵道之术,字里行间俱是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得体内灵息震荡,当然不敢念给池秋钰听。
洛妙心立刻冷眉以对:“经脉薄弱,不能费神,你给我老实放空了脑袋躺着,不许胡思乱想。”
刀子嘴豆腐心,池秋钰讪讪一笑,继续老实躺着。
凶完了,洛妙心神色倒是温柔下来,对池秋钰道:“道心破碎虽然苦痛,但大境界还在,待你道心重铸,便又是一片坦途,你也无需有甚心结。”
事涉道心,倒让池秋钰确实不会无聊了,而是将心绪转到了重铸道心一事上。
世人修行,筑基时筑道心。资质上佳者,筑基自然也早,越是年少者心思便越是纯粹,而修行一道所慕便多是长生,以此为道心者,往往不易为旁事所动,更易修成大道。
而诸如洛妙心,筑基时周围环境所导,彼时道心便与她那位师兄相关,道心已涉情爱,待那段感情消弭无踪,自然道心也就随之破碎。幸而彼时洛妙心已经结丹,否则,若以筑基期修为堪破一段旧事,大约便只得香消玉殒。
池秋钰五行灵根,修天元录,这资质是最适合的。但早年他所修,乃是紫鼎宫的功法,这样五行灵根便只算得上勉强有灵根,筑基时已经是近百岁之龄,幸而他蜕凡期入得早,才能有如今这样年轻修者的样貌。
他师父一身正气,对他的教导也格外恪守初心,当年将他收入门中,便是因他父亲所求,加之池秋钰受父亲遗愿影响,这样心愿便切切实实成为了道心。
无论是被珩天所囚时,还是后来在东图被洛妙心所救,池秋钰的道心从未动摇过。
池秋钰以为,被珩天所囚,便该是他一生修行中最大的阻碍了,直到遇到了即墨微,池秋钰不得不叹一句天意弄人。
他本不是容易敞开心扉之人,便是当年与洛妙心相遇,甚至被洛妙心所救。大约是因为刚离了北琅洲一地,心中还多有防备。两人相携而行百余年,才让他心中暖意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