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拥挤,四周墙壁全摆着高大的木架,上面摆放有许多玻璃罐,玻璃罐里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头颅和大脑。
动物的、人类的、大的、小的……头颅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而那些大脑安静地浸泡在酒精里,悬浮于罐中,更像某种变异的肉球水母。
站在房间内,看见如此多的大脑,希思微微睁大眼睛,心里不由得浮起一种震惊和钦佩。
“这些都是你解剖的?”他喃喃问。
“是的。”夏多回答。
希思盯着那些被解剖的人脑:“真不可思议……”
“这不算什么,只要熟练了,解剖起来就很快。”
希思看了一圈,视线又落回夏多身上。
在这个时代,研究人脑需要很大的勇气,面临被世俗谴责和教会指控的风险。并不是每个医生都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冒险研究。他没想到夏多竟然这么执著于这一领域。
“怎么样?被震撼到了吧?”夏多笑着说,脸上带着自豪的表情。
“嗯。”希思坦然承认,“这非常了不起。”
见希思认可自己的研究,夏多眼睛一亮,接着就侃侃而谈:
“大脑十分奇特,它看虽小,但却藏着比宇宙还要广阔无穷的奥秘。大脑是理性灵魂之所在,它帮人类记忆、想象,我们学习到的知识储存在大脑内,我们的思考和情感也全由大脑产生。你看,大脑表面有许多沟回,我认为不同的功能就储存在其中的不同区域……”
他抱起一个装人脑的玻璃罐,指着大脑就跟希思讲解他的研究观点,希思认真听着,也时不时给出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于是,等到仆人来喊希思离开时,夏多死死拽住他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希思,你来验尸官法院工作吧。你可以从头学起,我会求老师收你当学生,我也能教你如何解剖,我敢保证你会很适合这里……”
“夏多……”看见他相见恨晚的激动表情,希思顿时哭笑不得。
“你应该成为一个医生!”夏多大嚷道,“你可以跟我一起研究人脑,我觉得我们一定能开辟一个全新的领域,发现伟大的真理!”
“不,夏多。”希思扯下他的手,“我无法成为一个医生。”
“你可以的。”夏多认真凝视他的眼睛,“相信我,我感受得到。”
希思垂眼看向他处,半晌,长叹一声:“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如此执著研究人脑吗?”
夏多微微一怔,旋即陷入沉默。
看见他这样,希思察觉到自己肯定问了个冒犯的问题,正欲道歉,夏多却开口,“是因为我的母亲。”
“她患有某种精神病症,我不知道病因,也还没来得及找出治疗她的方法,她就去世了。”
在提起这个话题时,他的表情复杂又落寞。
“抱歉。”希思轻声说。
“没事。”夏多苦笑一声,抬眼看他,“我以前很讨厌她,她不像那些正常的母亲,我也从未感受过她的关爱。但她死后,我才发现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人还爱着她,她也只剩下我一个人可以依靠。可我什么也没为她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希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被囚禁起来治疗,那些庸医鞭挞她,把她浸在水里,不让她进食,认为这样就能挽救她沦丧的道德,把她的灵魂从魔鬼手里解救出来。”
“可是这些办法都不管用。有一天下午,我父亲把她从家里带走,说要送她去医生那里治疗。我偷偷跟了上去,就看见他和其他大人把她绑在树上,然后用火把将树点燃。我哭着冲了上去,但却被我的父亲一把抱住。”
“那个女人不是你的母亲,她是魔鬼,是女巫!他在我耳边吼叫。”
“我听见其他人在高声欢呼——是女巫带来了干旱,让庄稼不再生长,必须要把女巫烧死……于是我亲眼看着她被捆在树上烧为灰烬。”
夏多捂住脸颊,肩膀因啜泣而发抖。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也永远无法原谅那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离开验尸官法院,报社便开始着手寻找尸体和调查线索。
雇佣专门的捞尸人在河中打捞尸体,警察也开始盘查城里其他的溺水案。圣泉节即将来临,城市笼罩在热情洋溢的节日氛围中,警局和报社有意封锁消息,才不至于让这起案件造成民众的恐慌。
至于为什么要暗中调查,除了保护市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国王的游行。
时间回到第一具女尸被发现的那一天。
王宫,御前会议。
国王坐在王座上。
这是个留着山羊胡,气质温和的瘦削中年男人。他头戴王冠,身着华服,脸色看起来无聊困乏。
王座下的宫廷大臣和贵族正在激烈谈论政事,和他们的激动相比,国王显得成熟稳重,就像一个安静的摆件。
会议上,有人注意到国王的倦乏,便悄悄走到了他跟前。
这是道连·唐宁爵士,国家的外交官。他走到国王身边,满脸谄媚的表情。
“道连。”国王瞟了他一眼。
“陛下,我听说今年的圣泉节举办的十分隆重,百姓们都十分期待。但我认为,要是您在节日当天出现在广场上,肯定会让国民更加惊喜……”
唐宁爵士在他耳边悄声说,炫耀自己想出的好主意。
他确实很会揣摩国王的心意,只见国王两眼发光,顿时来了兴趣。
“你是说……”
“是的,我认为陛下可以举办一场花车游行,与国民一同庆祝这个欢乐的节日。”
国王抓了抓胡子,看着低眉顺眼的唐宁爵士,表情流露欣赏和赞许之色。
“这个主意很不错,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整天闷在王宫里。游行真是个好主意,我要走进城市,近距离观察国民的生活!”
“陛下英明。”唐宁爵士谄笑着附和道。
“那就这么决定了。”国王拍了拍手,示意大臣们全部安静下来。
议事厅里的大臣和贵族正谈的激烈,听见国王拍掌,纷纷噤声抬头,疑惑地注视着他。
“我刚才跟唐宁爵士商议过,再过几天就是圣泉节,我准备举办花车游行,和国民一起欢庆节日。”国王缓缓宣布这个决定。
“这……”此话一出,大臣们齐齐愣住,面面相觑。
国王陛下怎么这么草率就做出了决定……
“陛下,节日当天城市肯定会很混乱,您还是呆在王宫更安全妥当。”一个大臣开口劝道。
“是啊是啊。”其余大臣也连声附和。
“我已经决定好了。”国王皱起眉,面色不悦。
“如果你们无事商量,那会议就到此结束。”
他从王座上站起,转身就要离开议事厅。
唐宁爵士连忙跟了上去,国王走下王座,在财政大臣伦道夫·厄恩利身边,他却停下脚步。
“伦道夫·厄恩利先生,既然你对我的安全十分担忧,那这次游行就由你来负责操办。”
他冷淡说完,便径直走出议事厅。
国王身后的唐宁爵士也跟着朝外走,他瞥了眼财政大臣,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混账!”盯着他的背影,财政大臣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
唐宁爵士跟着国王来到书房。
国王取下王冠,扯开衣服,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唐宁爵士坐在他身侧,笑着问:
“陛下,游行需要王后陪您一起吗?我认为您应该把王后、王子和公主们都带上,让国民都能亲眼瞧见王室的风采。”
国王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又垂眸沉默了片刻。
“不了,伊丽莎白身体不好,就让她在王宫里安心休息。诺亚回来了吗?我记得他之前去了趟帕布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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