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寻乱语(12)

　　幸运，是什么东西呢？

　　是那么多动物中随机选中了他，还是唯独选中了他，让他成为了特别的那一个。

　　乱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谁都可以替代的。如果修竹遇到的是另一只狐狸或者是另一种动物，还会带回家吗？然后那个幸运的宠儿也会化成人，被修竹抱在怀里吗？

　　乱语想不明白，他的思绪不受控制般飘远扩散。

　　倏尔惊醒。

　　68.

　　“修……”乱语发了个音就彻底醒来，睁眼后觉得自己头疼。

　　自记忆以来，他未曾头疼过，会头疼的都是那个脆弱的书生。可今儿个头疼得厉害，好像有千万根针在刺他，密密麻麻地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游走。眼前忽明忽暗，隐约有些画面闪过，模糊的身影和场景，给他一种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俢……修竹……”

　　不对，为何要喊这个名字。他几乎不会叫书生“修竹”，有也是喊“无寻”。

　　可是此刻他好像不受控制般，想唤一个人，教他出现在自己身边，轻笑着，温柔地抱起他，摸摸他，低声哄一哄他，然后什么疼痛就都消失了。越这么想，所受苦楚就越难以抵抗，排山倒海而来，压得他动弹不得。

　　乱语痛苦地低吟，疼得浑身毛发都在颤抖。身体里有一股异常的力量在奋力涌动，似乎是急着找一个宣泄口，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没有条理。

　　“忘记我吧，乱语。”

　　……

　　“小家伙，你要以身殉道？劝你别这么做，修竹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也许有奇迹呢？或许过个万把年，天道开眼就让修竹轮回重生了。你不如再等等。”

　　“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如今也拦不住你。只是你可要想好了，修竹毕竟是上古神明，保不齐还有凝聚灵魄的可能。你一只只有万年修为的小狐狸，去了就是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

　　“小狐狸，你听话，好好活下去。”

　　……

　　……

　　“不……不要……”乱语忽而化成人形，眼里盛满了泪水，“修竹，修竹……”

　　69.

　　晨间的水汽凝结在树梢绿叶上，露珠挂在尖尖儿上好一会儿，才砰地滴落。

　　树林深处，一抹白色格外抢眼，少年模样宛如十八九岁，一头青丝被露水濡湿，散布着氤氲潮气。

　　乱语缓缓站起来，头已经不疼了，但隐约还回荡着先前的刺痛，有些酸胀难受。伏在粗糙的树干上许久，乱语才终于迈开脚步，只是才走了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要去哪里？

　　记忆被经脉冲击的灵力打通，恢复了大半，那些久远的，尘封在识海深处的，快乐、难过和绝望都浮现在眼前，最后凝聚成一个温柔的身影。

　　修竹。

　　他重新轮回了吗？

　　万年的光阴翩然逝去，乱语不记得自己殉道后何时重塑的肉身，凝聚了灵智，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能重生。

　　他只是凭着本能等待着一个人。

　　后来踏遍千山万水，也只为了遇见那个人。

　　书生……是修竹吗？

　　【小剧场】

　　小狐狸：除了我的修竹，别的叫修竹的一律不算。

　　字修竹的书生：？

 

第20章

　　70.

　　天际之上。

　　素白的韶华宫内一片幽静。几位仙人行至宫门外，几番踌躇，你推我我拉你，还是没人上前。

　　“咻”的一下，宫门口忽然冒出一个总角小童，头顶两个可爱的发髻，声音稚嫩但语气仪态成熟地对着几位仙人问好：“仙君安好。”然后慢悠悠地道：“几位在宫门外徘徊许久，可是有要事要与我家主人商谈？矢羽可以代为传达。”

　　见韶华宫掌事的矢羽小童都出来了，几位仙官也不好再推三阻四，派了祭阴仙君上前。

　　祭阴也不啰嗦，作揖行礼后，便献上封精致的邀请函，道：“矢羽仙君，叨扰了。我等是来请修竹上神出席下月初的仙君册封大典的。上神自年初归位后再未出宫，故而冒昧前来询问，上神是否会出席？”

　　仙君册封大典三千年一回，算是仙界最为隆重盛大的典礼之一了，往常也都会请各个神君仙君出席典礼。不过上神们自由自在得很，来不来都随心情，负责典礼的仙官们只能卑微地发个邀请函，例行询问。

　　矢羽接过邀请函，也不查看，就替自家主人回绝了，“主人还在闭关，大典应当是去不成了，倘若主人在大典之前出关，能够出席，届时矢羽会上门告知仙君。”

　　祭阴在心里叹气，修竹上神不来，不知多少仙君会伤心。他告了个礼，表示谢意。

　　矢羽笑着回礼，童声沉稳道：“烦劳仙君送帖。”

　　一行人挥袖乘云散去，几瞬便不见踪影。

　　面前没了人，矢羽的神情瞬间又作小孩儿模样，拿邀请函当扇子扇了扇，自个儿嘟囔：“好想去玩哦。”

　　修竹上神的韶华宫没几个侍官，唯有的几个每天清扫后就化做花草自己修炼，不声不响的，于是偌大的韶华宫安静又空荡。

　　主人在闭关，矢羽没人可以跟着，独自坐在韶华宫正殿的一处屋檐角上，无聊地晃脚丫。他看着远方更替的日出日落，叹叹气，拉来一朵云，吹成不同的模样。

　　“叮铃——”是宫门被叩响的声音。

　　矢羽两眼发亮，“咻”地落到门口，正要矜持地行礼，就见来人是自家主人的好友，桃物上神。也不行什么礼了，眨眨眼，道：“主人还在闭关呢。”

　　桃物“啧”了一声：“还没出来呢。他给没给你传过话？”

　　“没有。”矢羽叹气，小孩儿稚气的声音特别可爱，“主人回来就跟我说了两句话。”

　　“什么？”

　　有人聊天，矢羽顿时起劲，马上给桃物情景再现：

　　“我：主人您回来啦！我好想您！您要沐浴吗？

　　“主人：不用。我闭关期间任何人都不见。

　　“我：啊？您要闭关吗？

　　“主人直接关了门，至今都没动静。”矢羽摊摊手。

　　桃物狠狠拧眉，“他这要闭关到什么时候啊，不会过个两三百年再出来吧？”

　　“谁知道呢，主人的话，过一万年再出来也很正常。”

　　“不行啊！”

　　矢羽难得看到桃物一副快要跺脚的模样，毕竟桃物上神恶劣得很，往常遇到什么事儿都是幸灾乐祸作壁上观的。他歪歪头，“嗯？怎么了，你有急事儿？”

　　桃物顿了一下，似乎冷静了，“我？不，我不急。我是怕你们上神急。”

　　矢羽不解。

　　“你们上神回来的时候什么心情，是悲痛欲绝还是凄苦绝望？”

　　“哈？”矢羽无语，“你说的是主人吗？主人怎会悲痛绝望。他回来时没什么表情，就……很冷淡，唔，这么说来好像是有点不对，他比平常格外冷漠一些。”

　　桃物困惑，摸着下巴嘀咕：“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啊，小狐狸忘记他了？还是不愿意跟他回来？不能吧，看这都找他找得命都不要了。”

　　“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矢羽凑近了，求知的大眼睛望着桃物，快和我也说说！

　　桃物一指顶住他的额头，把他推开，“边儿去。你主人要是有动静了和我说一声，若是有和你传话，帮我和他说，有一件关于他的大事要与他说，他不听会后悔。”

　　矢羽揉揉被顶痛的额头，吐槽说：“恐怕主人不会理你，这话说得只有我有听的欲望。”

　　然而一抬头，桃物上神已经无影无踪。

　　桃物翻了个云，来到相思树底找到月老，“小煌啊。”

　　月老本名柴道煌，但没什么人喊他本名，只有这桃物上神每每揶揄地叫他“小煌”，听着好似哪个猫犬牛羊。

　　上神惹不起，月老认命地拱手行礼，“桃物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