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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番外(上)(24)

作者:赤水三株树 时间:2017-09-06 10:44:04 标签: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冯氏冯妙蕴封淑妃,样貌没有邵氏出众,眉目清秀淡雅,一头浓云似的黑发,发髻以一支双雁逐飞长簪固定,辅以几支叶形小钗,以绢花为饰,十分别致,本身自有沉静端方的气质,比邵氏稍沉默些,与邵氏站在一起各有千秋。

    思安让阿禄准备好绢帛绸缎按品阶依次封赏,众妃嫔离去后,奉成一留了下来,思安摸着玉佩下的穗子垂眼不语,阿禄怕奉成一临时发难,守在思安身边一脸戒备。

    奉成一脸上很和气,缓缓道:“看到圣人喜欢奴就放心了,诸位娘娘都是万里挑一容貌德行上佳的,相信很快就能为圣人诞下皇子,为皇室开枝散叶。”

    话里话外都是催促思安快招人侍寝的意思,阿禄有些听不下去,想讽刺奉成一管得太多,却被思安拦下来。

    奉成一笑得和善,躬了躬身便告退了。

    阿禄愤愤难平:“越俎代庖!简直逾矩!”

    其实老皇帝在时权倾朝野的内侍何止越俎代庖,虽然现在不如当年,行事却还是旧有的风格。思安有些心不在焉,只道:“纳都已经纳了,多说也没有用。”

    因念及从前母亲所受的冷落,宫中最易见世态炎凉,思安不愿再将自己母亲所受的冷遇加之于其他女子身上,请安过后想转明白,也不再对妃嫔们避而不见。

    贤妃爱玩笑热闹,三五不时召集妃嫔们小聚,反正温行来得也少,左右无事,思安索性也与妃子们宴饮游乐了几回,或游湖赏花,或看戏耍闹,全当尽了相伴之谊。

    宫里人口充裕,再不若从前花费简单,借着与妃嫔同乐的由头,阿禄很不客气地从奉成一掌管内库中敲了一大笔。因这些日子实在气闷,思安也不阻他,一切都默而许之。后有温行撑腰,又有思安的默认,虽奉成一的人还是很不买账,阿禄在宫中几乎横着走,在新进妃嫔面前也很得脸。

    思安与妃嫔们玩乐,却总不让人侍寝,只一处说话游戏,心思活络的妃嫔难免要打些主意,全靠阿禄挡着,如此过了一些日子,最按捺不住的当然是一心送女入宫的家族和有奉成一,宫中甚至已经有些风声在传思安有隐疾,且风声还传到他本人耳朵里。

    阿禄命人将在思安面前乱嚼舌根的宫人拖走,不过是逛个花园而已,就遇上背地里讨论此事的人。

    “算了。”思安面上一点怒色也没有,阿禄知道他近日总有些懒怠,加上心软的毛病,但还是坚持道:“圣人,这回咱们可不能轻饶,这……”他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这事有损天威,宫人如此议论圣人乃大不敬。”

    思安摇摇头,却也没驳回,只说:“怕是专门说给我听的。”有些人终于忍不住,故意拿这些激他,否则宫人私下说话,怎么还让他知道。

    说来也算好事,思安的后宫比先帝时和睦,脾气最骄横的丽娘锁在凤临殿里,两个妃子邵氏和冯氏至少现在看来不是好争斗的,贤妃和淑妃不争,其他位低的就更掀不起什么风来,也许也因为思安总不招幸任何人,众人无可争,也就相安无事了。

    邵贤妃起先还有些心思,一次在她住的秀华殿中开宴,临了众人离席,她偷偷问思安是否留宿,思安婉拒,当时邵氏面上有些尴尬,却还是强撑着笑容,思安心里叹息,平日里他总称邵氏为邵姐姐,以示敬重之意,不知邵氏是否明白。好在过后邵氏一切如常,看起来没有难以释然。

    相较于邵氏的活泼,冯氏似乎更沉静些,大家齐聚嬉闹,五次中她倒有三四次不来,与思安说话也不多。思安只当她更喜静,也不多打扰,因此在众嫔妃中与她最不熟络。

    当看到穿着单薄的冯妙蕴被奉成一的人送到金鳞殿门口时,思安是惊愕的,心中第一个想法是幸好温行今晚没来。

    夜已入深,思安正准备歇下,奉成一的人将冯氏送来了就走,留她一人站在夜风里,思安无法,只能让阿禄先将人请进来。

    冯氏穿得很少,象牙色纱衣里系着茜纱裙,乌发随意绾出松松的髻,只别着那一支她常戴的鎏金簪,大概夜风太冷,身上有些瑟瑟发抖,站在孤零零几盏夜灯里。思安不忍,让阿禄去叫小厨房热碗姜汤端来,湖面风大,吹至堂中烛火摇曳,思安又将冯氏拉入内室。

    奉成一送人来的目的一目了然,他们激将思安不成,又不能任由思安不宠幸妃嫔。

    思安正愁着要如何将事情圆过去。冯氏虽是深夜被送来,若就将人送回去,明日宫中定然上下皆知,于他自己于冯氏都不好,但如果留下来……还是不能留,如今不能再像和丽娘成亲时一样把话挑明,冯氏到底是世家选送的女子,她若能理解还好,若不能理解或心怀别的念头,思安自己不怕别的,只怕有丝毫牵出温行,又徒增困扰。

    衣架子上挂了一件绣竹枝纹的披风,思安怕冯氏受凉,取下来披到冯氏身上,双手虚虚拢在她的肩膀。

    正此时,眼底忽晃过一道冷光。思安从前逃命逃出了几分警觉,脑子还没多想,身体就已经做出反应,大力一把推开长冯氏。

    身为女子的冯氏身量轻忽,趔趄退开几乎跌倒,她手中的凶器也现了出来。

    正是她头上取下的那枚双雁逐飞鎏金长簪。簪头花纹镂刻得细致秀美,与别的簪子没有什么不同,簪身下半截用钢铁薄刃取代簪尾,像一把小剑,簪身的上半截便做剑柄,被冯氏握在手里。

    一击不成,冯氏脸色发白,目色愈发狠,举起发簪,又向思安胸口一刺。

    

    第二十六章

    

    男女体力相差悬殊,即使思安手无缚鸡之力,对付起冯妙蕴还是绰绰有余。他抓住冯妙蕴的手腕,两人僵持,利刃的精光在两人身前忽闪晃动。

    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像是被思安吩咐去叫厨下热汤的阿禄。

    冯妙蕴闻得神色惧然,更受了刺激,拼力剧增,竟在与思安相持的情况下拧动着将簪子抵到思安胸前,剑尖隔着衣服擦过皮肤,虽未至伤却也惊险,两人无声地扭推到一处。

    阿禄在外面道:“圣人,姜汤热好了。”伴着门被推开的声音。

    冯妙蕴心急如焚,合身扑了上来,思安暗叫不妙,侧身躲避开,冯妙蕴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阿禄的脚步进入室内。

    冯妙蕴满面凄苍,再次举起手中的长簪,对准地却是自己的胸口。

    思安一惊,抄起放在身旁小几上的茶碗掷过去,正打到冯妙蕴手上,趁她吃疼松了手劲一把拍开发簪。茶碗落地的声音引起阿禄警觉,忙转到内室,看见思安和冯妙蕴两人都坐在地上。

    冯妙蕴背身低着头,黑发散了一半落在肩膀,看不清表情。思安神色分明有些惊魂未定,朝他使眼色。

    阿禄跟了思安一段时日,主仆两人早有默契,两眼骨碌碌转了一圈直往冯妙蕴身上飘,口中却道:“奴就在堂中守着,不打扰圣人和冯娘娘说话。”把乘放姜汤的托盘放在一旁,退到门后。

    确定阿禄看不到了,思安才掀开滑落地上的披风,露出刚才被他藏在底下的长簪,冯妙蕴喘着大气,同样也是惊惶未定,望着思安的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思安想去扶她,才靠近就被她缩肩膀退避开,只能尴尬地甩甩手,道:“地上太凉,你自己坐到榻上把姜汤喝了好不好?”

    她抬眼望着思安,身上透就着力竭之后的虚软。

    “圣人不治我的罪么?”她问。

    思安拾起茶碗,也问她:“你为什么要杀我?”顿了顿又道:“你也太傻了些,金鳞殿里多少人,我叫一嗓子哪还有你的活路。”并非他大意,冯妙蕴扑来的一瞬间,他心里首先升起的念头是谁要杀他,但不及细想,冯妙蕴的情态和身手就让他排除了别人派冯妙蕴来刺杀这种可能,她一介弱女子,拿簪子的手都是抖的,目中惧意多过狠历,若真是他人派来,岂非成事不足还自落把柄。

    冯妙蕴涩然道:“妾死不足惜。”

    竟是存了死志。

    思安想了想,进来时还好好的,但冯妙蕴似乎对他的接近都十分抵触,便问道:“你是不是不想侍寝?”

    大概一般女子对这些事都有些难以开口,冯妙蕴咬着唇低下头,思安暗悔唐突,又悔没有早说明白,清了清嗓子:“咳,你怎么不早说!其实我也不想把你留在金鳞殿,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男女有别不好共处一室……诶,哪里用得着这样。”

    冯妙蕴睁大双眼,仿佛因思安这句话击垮了一直支撑她的意志,绷紧的身子瑟瑟颤抖起来,面色颓然,眼中木愣,道:“原是这样,”默了默,她忽然向下一拜,“妾自知犯了谋害圣人的大罪,请圣人赐妾一死。”

    思安唬了一跳,心中不忍:“你快起来,我不治你的罪,别说什么赐死不赐死的。”

    冯妙蕴淌着泪眼,道:“……选召入宫乃圣人恩典,妾有违圣意还妄图行刺……”

    思安忙道:“我知道你是被他们送来的,我不会逼你,不会对你做任何事,真的,你快起来。”

    他拿出十分真诚,冯妙蕴尤拜泣不止。

    思安手忙脚乱没有办法,最后只好也跪在她面前,急道:“我和你说个实话,你瞧这宫里哪是我要处死谁就能处死谁的,我说的话最不算话,你求我也没有用。活着终究比死了好,死了什么也没有。你瞧,方才你要杀我,定是怕我、嗯……玷污了你,若你得手了再自杀,哪还能知道我其实并不是登徒浪荡子,你的性命岂不白丢了。”

    冯妙蕴本是哭得伤心,听他这么一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噗嗤”一下端不住了,眉间苦涩仍旧深浓。她带着哭腔道:“哪有圣人这样说自己的。”

    泪水濯洗着她细白的面庞,如带雨梨花,冯妙蕴不是跳脱的性子,哭着也是低低呜呜的,渐渐收止住,思安打湿了帕子给她擦脸。哭花的妆都洗净了,冯妙蕴理了理头发和衣衫,思安把簪子递还给她,她接在手里没有再簪到发上,而是恭恭敬敬朝思安一礼。

    “圣人宽宏仁厚,是妙蕴邪念岔了心思,竟要加害圣人。虽圣人不怪罪,妙蕴却不能自安。”

    思安忙摆手:“不怪你,若我说清楚也不会害你多哭一场。你先坐下把姜汤喝了,不然凉了。”

    再三劝慰冯妙蕴方能安席。

    思安低叹了口气,问道:“你不愿入宫为妃的,是么?”要是愿意入宫,哪有不愿侍寝的。他记得冯妙蕴的父亲并非冯氏一族宗子,宗子是她伯父,族长是她爷爷,她父亲在朝中没什么实职,她爷爷和伯父倒有要职在身,一人在户部,一人在工部。冯氏显贵,先帝在位时也有出身冯家的妃嫔,还有一位极得宠妃子的母亲也姓冯,因那位宠妃深得先帝喜爱,甚至恩荣推及其外祖冯家。

    黛眉垂落,如低掠燕尾点碎春水,也皱了眉间,冯妙蕴苦笑道:“家中决定送妾入宫,妾不愿意,爷爷大伯和爹娘却说只有妾入宫最合适。”犹豫了半晌,又道:“妙蕴心中早已有人,家人不顾妙蕴意愿强送入宫,妙蕴曾发誓此生非郎君不嫁,”她殷殷看着思安,目色潸然,“妾深知悖逆皇恩,死不足以周全皇家颜面。”

    思安叹息,心中升起一阵愧疚,早知不是人人都愿意被宫墙束缚,像丽娘因皇后尊荣愿意和他成亲,可是也有许多人并不在乎什么妃妃嫔嫔的虚名,这些送选的女子,自知或不自知,她们的命运终是因他被打乱了。

    “什么颜面不颜面的。我确实不想强迫于你,然而如今我也帮不了你。说来也有我的缘故,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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