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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玉京(59)

作者:苍梧宾白 时间:2023-11-21 11:02:53 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古代幻想

  正因如此,迟莲作为最晚入门的弟子,可以说是背负着全宫的希望,所有人都在猜他能在帝君手下坚持过几节阵法课。

  迟莲虽然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殷殷期望,但胜在态度好,前几节课上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却很认真地笔直坐着听完了全程。第一次画阵是帝君手把手教他,执玉笔蘸金墨,在泛着淡淡银光的绀碧纸上落下繁复符文,迟莲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便见金墨像活水一样流动起来,法阵脱纸而出,顷刻间落地拔成一道泛着金玉双色的光幕,将师徒二人牢牢地圈在了其中。

  迟莲试着突破那道幕墙,触手便觉如琉璃般冰凉坚硬,帝君在旁边解释道:“此阵名为‘金匮玉锁’,是最简单的入门法阵,可以抵御外力进攻,但不能杀伤外敌,里面的人也不能出去。”

  “不过布阵简单,并不代表它脆弱易破,所谓大巧不工,如果你注入的法力足够,阵法布设得灵力圆融,那么仙尊以上全力一击也不能打破,甚至扛上几道天劫都不成问题。”

  迟莲听到这里眼前才亮起来,帝君又笑道:“还有一点,它叫‘金匮玉锁’,而不是简单地叫‘防护法阵’,这也有讲究:以金为匣,以玉为锁,珍而重之,说明里面装的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或物,而是你要小心保护的东西,所以它还有一层‘护佑’的意思在其中。”

  “有的时候,布阵不只看灵力,还要看心意。如果思绪动荡,或者杂念太多,布阵就很容易被攻破;但若你心思坚定,信念执着,法阵就有可能发挥出比平常更强的效果。”

  这道“金匮玉锁阵”被帝君留给他当课业,说好了十天后回课。帝君这些天看着迟莲听天书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学阵法的那块料,本来没指望他能很快上手,但出乎意料的是迟莲不知被他哪句话打通了关窍,三天之后的早晨,帝君刚一踏进书房,就被当头掉下来的法阵套了个正着。

  帝君试着挣扎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这法阵居然还挺严实,像模像样的。他难得地自我怀疑起来,心说难道是他看走眼了,这小花仙竟然是个天生的阵法奇才?

  那头迟莲已主动站到了他面前,虽然神情还是一贯的淡然宁和,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股眼巴巴的意味。帝君抬手将法阵收了,开口就赞道:“了不起,你是入门以来上手最快的一个,看来在阵法一途上潜力不可限量。”

  迟莲被夸得眼睛才刚弯起来,就听帝君接着道:“既然学会了金匮玉锁阵,今天便再教你一个烟云迷障阵,依旧是十日回课,这个也不难。”

  迟莲的嘴角“唰”地就掉下去了。

  帝君失笑:“这又是什么表情,你不是学得挺好吗?”

  他只消略一抬手,迟莲便自觉地凑过去给他摸脑袋,扯着帝君的广袖来回晃悠,看似抱怨、实则试图通过撒娇蒙混过关:“太难了,我这三天画的眼睛都要瞎了,才只得这么一张成形的,帝君且宽限我两天吧。”

  他的眼睛其实早就好利索了,但帝君闻言还是扳着脸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事才在屈指在脑门上弹了一记,果然轻轻放过了他:“看在你用功的份上,这几天容你先把这个法阵吃透了,至于新的,十日之后再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多谢帝君。”逃脱一劫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迟莲满口答应,又得寸进尺地问,“既然不用学阵法,可不可以教我点别的?”

  帝君垂眸问:“你想学什么?”

  迟莲:“学打架。”

  帝君:“……”

  迟莲见他不应,立刻改口:“学剑法。”

  “你和归珩又杠上了?”帝君按着太阳穴沉沉叹气,被家里两个孽障气得头疼,“你们俩到底是命中哪里不对盘,怎么一见面就要掐架?”

  归珩和迟莲自己都说不出来具体是因为哪一件事而交恶,反正只要一见对方就不顺眼,一听对方说话就手痒,迟莲觉得他是狗眼看人低的莽夫,归珩觉得他是阴险冷漠的小白脸,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但都是瞎抡王八拳——帝君为了改一改他俩的脾气,特地只教了心法,还没有传授过武艺。

  苍泽帝君是阵法宗师,但并不是说他只会阵法,无论是仙术还是神兵他也都能拿得起,只是修为越长越精研于阵法一道,毕竟如今需要帝君经手的都是关乎一地一界的大事,也没什么对手值得他再提着剑去单打独斗了。

  “帝君,我想学剑,不是为了和归珩……至少不全是为了和归珩师兄打架。”迟莲跪坐在他身边,双手放在膝上,乖巧得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与蚺龙孤身死斗的狠角色,为了说动帝君甚至主动管归珩叫上了师兄,“仙术也好、阵法也好,都和修为相关,但如果有一天这些都靠不住了,只凭着这双手,我也想保护最重要的人。”

  帝君心里微微一动,脑海中一点灵光掠过,好像忽然猜中了为什么迟莲学金匮玉锁阵会那么快。

  其实这时候他应该问一句“最重要的人”是谁,但居然莫名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不好意思。迟莲心思澄澈得像琉璃,他满心满眼里盛着谁,帝君不用问,也看得一清二楚。

  “神仙们凭借仙道术法便可操纵风云、移山倒海,只有需要上战场的才会用神兵做法器,而你要选的那条路比他们更艰难……如果你要的是无论何时都有一战之力,那从开始练剑起,就要忘记自己是仙人,日锻月炼,吃别人不吃的苦,才能有所成就。”

  他睨了一眼迟莲,经过很长一段停顿,方淡淡地道:“无论什么人,再重也重不过自身,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他本意是警告,但迟莲却倾身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连个偏旁都没听进去,铿锵有力地说:“请帝君教我!”

  苍泽帝君:“……”

  他现在有种格外复杂的爱恨交织之感,一边是被迟莲的赤忱打得落花流水,暗暗感慨不管怎么娇惯他都嫌不够;另一边则是老父亲心疼孩子,但凡迟莲是为了别的某个人做到这一步上,他早就亲手把那人填进天河了。

  虽说不以出身论英雄,且在降霄宫中,迟莲其实比别的仙君更得帝君照拂,但相比与归珩等人,他的危机感显然强得离谱——别说是因为吃苦退缩,只要给他稍微起个头,他甚至都不用任何人催促,就能自动自发地每天练足两个时辰的剑。

  那把集市淘来的旧剑哪怕破得跟凡铁没什么区别,终究也是仙器,因此帝君最初只叫迟莲用木剑,又轻便又不怕坏。但他久居高位,当了太多年神仙,一时没那么容易设身处地地想到凡人是什么样的,直到几天后授课时他看到迟莲两只手上裹缠的纱布,才意识到自己算漏了一件事。

  “手怎么了?”

  迟莲下意识就要用袖子盖住,含混道:“没事,不小心划了个口子。”

  帝君能信他就有鬼了,二话没说,捏着迟莲的腕骨把他手上绷带拆了,越揭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一层时,白布已经被血浸透,露出其下满掌触目惊心的血泡。

  “你……”

  能把苍泽帝君气得说不出话来,迟莲可能真的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位。

  帝君沉默了很久,久到迟莲以为他要甩手离去,都在心里演练过一遍该如何飞扑跪下抱大腿请罪,他终于慢慢地说:“太久没见过……我已经忘了神仙会不会被磨出水泡了。”

  迟莲一面觑着他的脸色,一面小心地说:“它只是现在看起来不大好看,等结痂变成茧子就好了,练剑哪有不长茧子的……”

  帝君轻按着他的手腕,不叫他抽回手去:“但是像你这种磨法,没等长出茧子手就废了,到时候你想用什么拿剑?”

  如果磨出血泡后立刻停手休息,不至于弄成这么血肉模糊,迟莲这明显是包扎后依然练习如故,隔着布把所有血泡都磨破了,还不打算到此为止。

  帝君如今不怕他不懂事,只怕他太懂事,可是面对这么个实心秤砣,真是说不得也打不得——上进有什么错,难道领回来是个只知依附他的菟丝花他就满意了?他倾心传授亲自教导,不就是为了以后迟莲能成长为足以与他比肩的神仙,能替他分一分身上背负的苍生重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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