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有益(67)

　　“然后什么？”
　　程舟的脸蓦地有些发烫：“然后你就……把我睡了啊。”
　　顾雅臻原本还憋着笑，听到程舟这句话，顿时噗嗤笑出声来。“……这是个什么逻辑啊。”
　　“做梦怎么会有逻辑嘛！”程舟涨红了脸，连忙辩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当时对你根本没想那么远好嘛。”
　　顾雅臻歪着头，抬起手勾住程舟的下巴，深邃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戏谑：“我说呢，那个学期期末考之前，我每次问你卷子做得怎么样，你就脸红……”
　　“你……闭嘴吧你。”小心思一下子被揭穿，程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之后还做什么啦？”顾雅臻不依不饶地问，根本没有要闭嘴的意思。
　　“哼……”程舟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说道，“完事后你还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还不错……于是我们又做了一套期末考题。”
　　顾雅臻顾不上以往的优雅形象，忍不住捧腹大笑，最后竟是笑出了眼泪。“舟舟，你真可爱。”
　　“你再笑，”程舟委屈地用指节敲打顾雅臻的额头，赌气站起身来，“我去学习了，不理你啦。”
　　“要不要先做一套模拟题？”顾雅臻笑得颤抖。
　　“你走开。”
　　

☆、焦虑

　　“舟舟，什么时候毕业啊？”每周一次的例行视频通话正在进行, 程妈在厨房里打着打鸡蛋, 随意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嘛, 两周后答辩, 答辩完就毕业了呀。”程舟心浮气躁地回答。博士毕业答辩乃五年来最严肃隆重的大事, 程舟为此准备了小半年，临上战场之际, 自然是紧张又焦急，连着好几天吃不香睡不好。由此导致的后果便是, 谁提毕业跟谁急, 哪怕那人是顾雅臻也不能幸免。
　　程妈小声嘟囔几句，放下碗筷,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着正在视频通话的手机走到了客厅。屏幕剧烈地晃动了好几下，程舟在一晃眼之中看见了沙发上程爸的身影, 顿时高兴地问候：“爸爸！你下班回来啦。”
　　“刚回来，我看看, 你怎么又黑又瘦的。”程爸连忙凑到手机屏幕前, 整个身子将光线挡得严严实实的，程舟这头瞬间就黑屏了。
　　“我哪里黑啦, 房间里光线暗啊。”程舟哭笑不得地说，“爸爸你脸向后退一点，你挡镜头啦。”
　　程妈一脸嫌弃地拿开手机：“女儿说你挡镜头了！什么年代了，连个手机都不会用。”
　　“哎, 屏幕太小了嘛，我哪里看得清楚！”程爸抱怨。
　　“咦？妈，我上次回来给你买的手机你没在用吗？”程舟想起自己给妈妈买的新手机，屏幕特别大，一开始程爸还一个劲儿地夸，女儿买的东西就是好用。
　　“噢，新手机啊，那天小夏来我们家，一直夸这手机款式新，她也想买，我就给她了。”
　　程舟：“……我买的东西你就不能留着用吗？你给表嫂做什么。”
　　程妈白了程舟一眼：“她天天给你介绍对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说罢她对着程爸使了个眼色，拽着他两人一起端端正正地坐在屏幕前：“不扯别的了，你爸要和你说件事。”
　　“什么？”程舟竖起耳朵，瞬间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舟舟啊……”程爸有些拘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在她坚定怂恿的目光下，回头接着说道，“毕业后要不回国找个工作？咱家附近有这么多好大学，随便挑一所找个教授当当？”
　　“当教授多好啊，工作稳定福利好，平时也就给学生上上课，还有寒暑假，以后结婚带孩子也方便……”程妈在一旁滔滔不绝。
　　程舟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低头扣着书桌上的钢笔帽，折到变形也不觉得解气。
　　“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呀！你爸问你话呢。”
　　“反正说出来你也不爱听，还不如不说。”程舟赌气回答，依旧是不肯抬起头。
　　程妈立即火冒三丈，流利地指责：“我又说什么了你黑着个脸？说都不让说了是不是？你翅膀硬了我们也管不住你，但对父母这个态度……”
　　“算了算了。”程爸打断争吵声，用胳膊肘捅了捅程妈，“舟舟啊，你妈这么问也是为了你好呀。再怎么说，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国外，我们也不放心你，毕业后就回来，啊？”
　　程舟深吸一口气，声音轻飘飘的：“我跟你们说过的，我暂时不想回来，想在这边找工作试试看。”
　　“哦，这样啊。那……先试试看吧，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注意点身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程爸有些失望，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嗯……”程舟蓦地被浓重的愧疚感包围，还有一股无能为力的脆弱。她伸手抹了抹眼睛，手背上出乎意料地一片潮湿。
　　“都二十七岁了，书没读完就算了，对象也没找……”程妈继续喋喋不休。
　　程舟咬住的下唇紧了紧，口腔里迸发出一阵血腥。她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不会找对象的！读博是我自己的事，你别说了……”话音未落，眼泪狼狈地夺眶而出，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着，最后竟是禁不住嚎啕大哭。
　　“舟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随后视频被挂断。低沉浑厚的男声霎时被屏蔽，只留下身边轻柔关切的询问：“亲爱的，你怎么了？”
　　如瀑的深棕色长发倾泻在耳边，水汽氤氲在四周的空气里。顾雅臻刚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程舟顾不上羞窘，一把抱住她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怀里，说出来的话被止不住的抽泣覆盖得含糊不清：“我就……是……想哭……我难过……明明我已经……尽力做好了……她……什么都……看不上……”
　　顾雅臻没有接话，只是轻抚着她的背，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好久。程舟哭着哭着有些没劲，就蹭了蹭顾雅臻的睡衣当做擦眼泪。
　　“好些了吗？”顾雅臻见啜泣声压了下去，柔声问。
　　“嗯，我去做早饭。”程舟揉了揉眼睛，从顾雅臻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仿佛无事发生过。
　　顾雅臻连忙将她拽回怀里，亲密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今天周六，我们出去吃吧。”
　　“不要，我眼睛都红了。”程舟无力地摇摇头。
　　“那叫外卖？”
　　“配送费和小费这么高，不划算。”
　　“那我去给你买了带回来？”
　　“拿回来早凉了。”
　　“那我做给你吃？”
　　“不好吃。”
　　“……”
　　顾雅臻委屈巴巴地嗔了程舟一眼，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程舟看在眼里觉得甚是可爱，立马破涕为笑。
　　“故意的是吧？”顾雅臻站直身子将两手叠在胸前，颇有居高临下的霸气。程舟吓得缩了缩脖子，生怕顾雅臻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哼，是又怎么样，我就是想吐槽你。”程舟仗着自己刚哭过，嚣张的小火焰瞬间再次升腾而起。
　　顾雅臻撇撇嘴，俯身贴近她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她，唇角划过一丝戏谑：“小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敢。我难过了，你要哄我的。”程舟鼓鼓嘴，委屈之中眼尾不自觉地往下坠，颇有楚楚可怜之态。
　　不带一丝迟疑犹豫，仿佛按下了快进键，话音刚落，顾雅臻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哎呀，我家宝贝不讲理的时候真可爱。”随后低头就是一顿猛亲。
　　程舟躲开不让顾雅臻亲，忍不住笑得欢快。“我去做早饭啦。”
　　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火腿，程舟做了两个简单的三明治，边吃边思考人生。
　　“你这段时间会不会很烦我呀？”她突然问。
　　顾雅臻讶异地放下手里的三明治：“我怎么会嫌你烦呢？”
　　“我最近一副苦瓜脸，还总是挑你的刺，嫌你这不好那不好的。”
　　“你毕业压力大，我理解的。”顾雅臻平静地说。
　　程舟垂下眼睛：“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工作没找到，科研一团糟，跟父母吵架，还拿你撒气……”生活根本不是预想中该有的模样，她盼着毕业这么多年，等它真的到来了，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绝望。
　　“你科研做得很好，肯定能毕业的。”顾雅臻说，“工作不急着找，我养你。”
　　“你一直在养我啊。”程舟觉得自己要是能长胡子，现在估计是满脸的沧桑。自己理财能力很有问题，这两年她不用交房租，按理说多少应该会省下一笔钱，结果不仅没省下来，还经常入不敷出，日常全靠顾雅臻接济。
　　做人好失败啊，程舟难过得直叹气。
　　“其实，我想跟爸妈摊牌了。”程舟抿着唇，手指焦虑地在餐桌上敲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瞒下去了。可每次视频的时候，我都怂得不敢说……有几次差点就说出来了，被我妈一打岔给打没了。”
　　顾雅臻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地啃着最后一片面包。
　　“我爸妈天天想我结婚生孩子，上次回国的时候还被骗去相亲吃饭了。我……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浪费了他们这么多精力，然后就更不敢出柜了……”
　　程舟吞吞吐吐地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顾雅臻的表情，谁知顾雅臻藏掖得很好，竟是面无表情。
　　顾雅臻生气了吗？程舟惴惴不安地想。“我是不是很差劲？拖了这么久也没有给你一个交代……”
　　“亲爱的，这件事情我不急，你要不先毕业再说？”顾雅臻突然插话。
　　程舟：“……”
　　见程舟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顾雅臻顿时有些好笑：“难得见你这个表情，好怀念啊。”程舟最近各种嫌弃她，让她有一种家庭地位骤降的错觉。这幅胆战心惊的模样，看得她心旷神怡，自己的形象仿佛就此高大伟岸了起来。
　　“你不要生气嘛。”程舟可怜兮兮地说。
　　顾雅臻扬扬眉：“你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就真生气了。重要关头啊年轻人，毕业要紧。”
　　“那等我毕业了，我们再商量？”程舟试探。
　　顾雅臻一本正经地回答：“舟舟，不管出不出柜，我都不介意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差这一句话。”